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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望去,离战台一百二十步开外,持铳的杜正和原本的气势瞬间消散,只有一片颓唐……

突然。

“砰!”

苏克萨哈迅速抬起盾牌,心想,睿亲王走开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中了一下。

却见刚林身边,一名近卫抱着脚摔在地上嗷嗷大叫。

突然,有大喊声传来。

“多尔衮,你怕了吗?哈哈哈。”

只见战场上杜正和仰天大笑,一扫方才的颓唐。

“十多万大军围攻,还不是让我们突围而出了?你也就只能拦住我。哈哈,你窃取了奴酋皇太极经营十数载的成效,枉图占据中原?也不过如此而已啊。来年今日,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啊!”

一声惨叫,苏克萨哈转头看去,只见多尔衮一刀斩下那个受伤嚎叫的近侍头颅,脸色怒气冲天。

终于还是失态了。

“马上给本王歼灭他们!追击王笑!”

“喳……”

……

“眼下的局势已不难判断。”秦山河缓缓道:“建奴之兵也已经疲惫。这次不能一举攻下山东,就只能等到明年。但今年关外的收成被我们毁了、河北一片狼藉。明年他们也无力南略。”

贺琬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守住今年,我们便能反守为攻。”

“不错。”秦山河道:“现在我们四万余大军被困在河北。粮草不济、士卒疲惫。围住他们、攻打山东,是多尔衮最后的机会。”

贺琬道:“那我们想办法接应国公回山东?”

“不。我们去德州。”

“为什么?”

“多铎镇守沧州,以逸待劳,我们打不过他。国公要想以疲师突破多铎的防线,就算勉强成功,伤亡也太大了。”

海船微微摇晃,秦山河摊开地图,说道:“我若是国公,最稳妥的办法是,取保定府粮草,短暂休整,再出倒马关,绕道山西,走滏口陉经邯郸回山东。”

“太远了吧?”

“是太远了。虽然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国公未必会采用。”

“国公如果绕道山西,多尔衮必大军直扑山东,山东兵力空虚,必守不住。”

秦山河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回德州,不只是我们,还要让秦小竺马上率兵回德州,只有山东防线暂时无虑,国公才有时间腾挪。”

见贺琬还在苦思,秦山河又道:“只有山东防事稳固,主动权才会重新回到我们手上。多尔衮若选择南下攻山东,一时半会难以攻克,国公便可以绕道真定府,试着从建奴西面防线突围;多尔衮若去追国公的大军,国公则可出倒马关,甩脱建奴,而无后顾之忧。”

贺琬点点头,叹服道:“秦将军洞察局势,贺某佩服。”

他觉得自己接回秦山河,属实是明智之举。

青县之战,秦山河一击即走,仿佛小打小闹,但后续传来的情报来看,以不到万人牵制近十万人,极是关键。

加上今日听他分析,贺琬才明白什么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

随着战火的蔓延,天下这盘大棋的棋眼也在一点一点地南移。

从沈阳,到锦州,到山海关、古北口、京城、天津、保定、青县。

这一次,棋眼落在真定府,以及德州……

当贺琬派着信报往秦小竺军中、济南传递消息,并让大船南下德州时。一支人马也进入了真定府……

……

这一日,真定城南。

一名青年在关帝庙逛了逛,走上了阳和楼。

这青年名叫“苏简”,字“公节”,时年二十一岁,真定县县尉之子。他站在阳和楼上,望着南面的滹沱河,开口吟了首诗。

“北望云开岳,东行气犯星。凭阑天宇在,人事听浮萍。”

吟完诗,晃着手中的折扇,苏简又微微叹息。

“大好江山,沉沦异族之手。”

如此作态之后,苏简也觉得自己多了份忧国忧民的悲伤气质。

他这气质也吸引到了旁人的注意,不远处,一个肥嘟嘟的富贵小姐,正在盯着他看。

她姓黄,乃真定知府家的千金。因她长相痴肥,故而苏简给她起了个外号“肥环”。

正是“肥环燕瘦”的肥环,苏简自以为十分雅致。但有次不小心让他爹听到,他爹痛揍了他一顿。

“你爹是附郭府城的县尉,如何敢给知府千金起这样的称呼?亏知府大人还想把女儿嫁你。”

“爹你要是答应这门亲事,儿子迟早得罪知府,把我们家满门下狱!”

“天杀的不孝子……”

总而言之,肥环很早就想嫁给苏简,苏简不愿娶。

用知府黄玉光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也不知为何这么嚣张?”

十天前,知府衙门和神武右卫降了清,苏简更加看不上黄家。

所幸现在清军还没要求剃头,但苏简也开始为此担忧不已……

此时听苏简吟了一首诗,肥环不由拍掌叫好。

“苏哥哥好有文才!”

苏简哼了一声,道:“文才什么文才,这又不是我作的诗。”

话音未落,他目光落在楼下的长街上,不由眼神一凝,连忙跑下楼。

“孔先生、胡先生,你们是怎么进城的?”

长街上,两个书生以及十余个汉子正由一队官兵押着,领头的还是一个清兵牛录。

那两个书生却是苏简的相识,他曾跑去行唐县听他们说启蒙思想,很是崇敬,推崇他们为当世大才……

……

孔兴弥与胡敬事正随着官兵走着,听到有人唤自己,一转头,见到苏简,脸上微微一变。

“怎么正好遇到这小子了?”

还是胡敬事反应快,迅速向苏简抛了个眼神。

苏简会意过来,停下脚步,一拱手,趁着官兵还没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绕过几条巷子,见身后并没人来追,苏简这才松一口气。

回到家中,他心中依然想着这事,暗暗皱眉。

傍晚时分,他爹苏咏志回来,第一时间就把他找出来骂了一顿。

“不孝子,你今日竟敢跑到阳和楼去感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知府大人把我找过去臭骂了一顿。你是嫌你爹活得太长,想害死你爹吗?”

“爹,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助纣为虐了。不如我们抛了官身家当,南下投奔楚朝吧?”

苏咏志闻言呛了一下,道:“你没见南下的道路被清兵围堵得一层又一层?”

“那我们向西走吧,我听说娘子关还在瑞朝手上,我们投瑞朝去吧。”

“你真想害死你爹?来,你一刀子捅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难道你就打算在这里当汉奸?”

苏咏志破口大骂道:“汉奸什么汉奸?是我作主投降的吗?那不是知府大人和神武军作主投降的吗?我有什么办法?”

苏简嚷道:“你没办法,你就心安理得地给异族当狗官。我们苏家的名声都给你败光了。”

“还不快住口你这个小杂碎。你现在知道苏家的名声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也敢对我评头论足。”

“我那是小节有疵,大节不亏。”

“闭嘴吧你,你以后给我禁足在家,休再出门!”

苏简梗着脖子,再次顶嘴道:“是,你最好休放我出门,我告诉你,要我出得了真定府,我刺杀了多尔衮,让你这汉奸满门抄斩。”

苏咏志听了这话竟然也没有很生气。

他就这一个独子,从小惯成这口没遮拦的破德性,也早就习惯了。

“志大才疏!”

如此评价了儿子一句,苏咏志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要能刺杀了多尔衮,我管你叫爹。”

“如此不妥,那算了,饶那奴贼一命……”

父子俩坐下,一起叹了一口气,苏咏志又道:“楚朝大势已去了,那虢国公王笑被捉了,今日已被押送进城了。”

“虢国公被捉了?!”苏简大吃一惊,懊悔地一拍脑袋,“我该早些去投他的,不然何至于此,如今看来,得去投瑞皇了。”

嘴里说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心中却是沉思起来。

看来,孔先生、胡先生这次进城,也许就是来救国公的,我又该如何帮他们呢?

……

与此同时,宁完我正站在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面前,沉声道:“你就是王笑?”

“我……我不是啊。”

宁完我心中暗道,我一看你就不是。

那年轻人门牙漏风,声音怪怪的,开口就喊道:“我叫王珰,是王笑的堂哥儿。我……我奉命进京联络瑞军,结果他们让我假扮王笑,把我一路带到娘子关来了。我想要回山东啊,不想去西安,我就跑出来了,没想到被几个猎户拿了。大人,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肯招,我知道娘子关有多少兵力……”

“停。”宁完我皱了皱眉,“我还没问你。”

“但我招啊,我什么都招,只求大人你不要杀我。”

“我不用你招。”宁完我冷笑一声,像是一只玩弄小鸡的狐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故意被捉的吧?”

王珰一惊,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孙知新误我!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