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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隐忍又隐忍,压着担忧、努力相信王笑,没想到王笑最后还是选择了背叛!

以后会是怎么样,不用想都能知道。

如徐州城内的传言,王笑已纳了董小宛进府,每日避不见人。

等到了南京,沈保再献上更多美人,不出多久,王笑就会忘了姐姐。

如王珰所言,这边就容易引人安乐,王家兄弟皆是那好色德性。

以后王笑励精图治也好,在江南安乐也罢,总之要把自己一脚踢开……

带着这样的怒火,周衍冲上前,一脚踹开屋门。

王笑正独自坐在案前,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摩挲着地图在沉思着什么。

“姐夫你……”

“殿下先到隔壁屋见见那复社四人吧,见过之后若还要发火,我听凭你处置便是。”王笑道。

周衍满腔怒火竟是被堵住一般。

他忿忿不平转过身,又听王笑说了一句。

“那方以智,稍加打磨,往后或可为宰辅之材……”

……

“王珰,你留下,过来。”

“哦。”

王珰老老实实站到王笑面前,道:“我刚才拦了殿下,没拦住。他其实就是一时脾气……”

“裴民,你说。”王笑道。

“是。”裴民一拱手,道:“张莲儿,滁州来安县人,十三岁时被拐到扬州经人调教……”

王珰登时脸色一变。

却听裴民还在缓缓说着。

“一年前,南京太平司千户李生明买下了张莲儿,并找到她的家人,安置在南京,随后,张莲儿被送到关明府中。这李生明是郑党的人……”

“我们查抄关明府邸之前,张莲儿贿赂了府内管事,烧掉身契,谎称是被抢掳入府。卑职已查过,她所说的老家徐州张庄,并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目的应该是继续打探我们的消息,故而试图接近王主事……”

王珰连忙道:“我可没有碰她。”

王笑道:“你给我好好想想,为何但凡有个细作都想从你身上入手?”

“我……运气不太好。”王珰低下头,显得有些失望。

——唉,还以为她真是看上了自己呢,这小女子……果然还是家里的碧儿最好。

“运气不太好?我看你要不是运气好早死一百回了。”王笑强撑起精神敲打了王珰一句,道:“你去假装不经意地给这张莲儿递个消息,说齐王就在徐州,我要带他去南京夺位称帝……”

“真的吗?”

“假的。”

王珰小心翼翼问道:“哦,这事我能不能不办?还有,人家也蛮可怜的,我们也别杀她吧?”

王笑道:“你管好你的裤裆我就不会杀她,去想办法把消息递了……”

挥退王珰,王笑揉了揉额头,独自坐在房中,继续把整件事重新捊一遍。

面对郑元化的杀招,自己能做的还有哪些?

第一,向芊芊借兵,直接从潼关偷袭郑州;

第二,封锁山东,迁移黄河故道两边的百姓;

第三,从徐州派一支奇兵,不带粮草、不打旗号,直扑开封。同时收服复社四公子,让他们随军劝降沿途诸城;

第四,假意要去南京,以稳住郑元化,但很可能郑元化不会轻易相信,那就得再抛出更大的饵,放出消息,告诉他自己和齐王都会去南京,吸引他把目光放到南边……

做这一切,消息迟早封锁不住,每一步都得同时开始进行。

要在郑元化反应过来之前做到更多,要争取更多时间……

……

周衍推开屋门。

又看到复社那三个妄图挖自己墙角的狗东西了,这次还多了一个,屋里有四个人……

复社四公子坐在那商议着什么,转头一看到周衍,除了不知情的冒襄,三人都迅速站了起来。

周衍就冷冷盯着他们。

不一会儿,陈贞慧、侯方域额头上又是薄薄一层冷汗。

——自己要劝王笑弃齐王、奉天子,联沈保打郑元化,现在郑元化要水淹山东,沈保要继续内斗,一切都显得那样可笑……偏偏还被齐王这样盯着……

方以智却是若有所思了良久,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敢问阁下是?”他开口问道。

看着方以智的目光,周衍忽然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他身在皇家,对这种感觉最是敏锐……

方以智显然早已认出了自己,为什么还要问?

——你要以什么身份来面对我们这些臣子?你想当皇帝?想当齐王?还是想继续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吏?你不说自己是谁,我们又如何面对你?

——我……我是谁?

周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自己很重要。

眼下已经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前踏一步,可能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迈开脚之前,他必须想清楚自己是谁。

知道自己是谁,才知道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与皇位无关的人是不用去想这个问题的,你若问他,他开口就是“当皇帝当然好啊!”

只有对有资格踮到皇位的人,这个问题才显得尤为重要。

这条路不能回头,也很孤独,周衍闭上眼就能看到那皇位摆在那,周围是无比深遂的黑暗。

没人能给自己解答,姐夫和王珰都不能解答……只能自己想。

但没有时间去想了,方以智已经问了。

“敢问阁下是?”

在方以智带着疑惑的目光中,周衍的一个答案随满腔怒火脱口而出。

“本王是先帝第四子,本王才是大楚社稷的正统!”

……

方以智默然了良久,渐渐又红了眼。

他想起了自己进士登科,金鸾殿上面见先帝;想起瑞军入京,摁着自己跪倒,不跪就削平自己的膝盖;想起自入南京以来,放眼所见只有政局糜烂、同室操戈……

“若要光复的是这样的社稷,这楚朝早该亡了!”王笑的大喝声依然在耳边不停回响……

这辈子想要中兴的到底是怎样的社稷?

方以智不由想问上一句——殿下你确定吗?

……

“学生拜见殿下。”

第一个跪下的是侯方域。

“刚才学生与诸君议论,方兄赋诗一首‘西南更望层云黑,谁把新亭泪眼看’,我等皆明白南延政局已无可救药……”

……

次日,还在被查抄的平兴伯府后庭,王珰低头看了看家中妻子给自己绣的荷包,又将其收进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这次忍住了,回了家让碧儿扮一扮也是一样的……

心里给自己打了气,他绕过假山,进到一进院落。

“大人……呜呜……莲儿好怕再也见不到大人……能不能不要把我放到外面……呜呜……莲儿只想跟着大人,哪怕只当个下等侍婢也好……”

“你不要这样。”王珰闭上眼,连忙又避了避,“别哭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那个……你还是放出去吧。”

“大人既然这么说……莲儿能不能给你唱支曲?这样……哪怕我死了也不后悔……”

“哎哟,别……”

王珰目光看去,很想问一问她会不会唱《思凡》,要是这样的小美人儿能唱一句“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也不知是怎样光景……

忽然,外面周衍的声音响起。

“珰哥儿,你在哪?”

“来了!”

王珰连忙向外走去……

张莲儿低着头,深深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跟上去偷听。

“在里面和谁说话?”

“没呢,里面没人,我看看这院子清空了没……”

“有个好消息,姐夫计划带我到南京称帝,另外,我已收服了那复社四子,侯方域会去商丘,把侯恂请来为我造势……”

“嘘,殿下小声点……”

“又没人……”

……

走远了之后,王珰忍不住回过头,叹息了一声,心想:“傻姑娘,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吧。”

“殿下,我们今天去听戏好不好?”

“你不是事情多吗?”

“我和我爹一样,有什么烦恼听完戏就过去了……”

“那好吧。”周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心中却十分期盼。

想到王笑提醒自己的那句“方以智有宰辅之才”,周衍隐隐猜到,自己和这傻王珰一起瞎混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多了,过一日少一日。

“那我先去和笑哥儿复命,再带殿下去……”

两人又到府衙,正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见完王笑从偏厅出来。

虽然对方戴了个帽子压着脸,还系了个脖巾,但王珰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了。

他快步跑过去,笑哥呵地低声道:“小运哥,你怎么赶过来了?晚上一起听戏?”

“嘘,珰哥儿只当没见过我,走了。”

“哦……”

……

是夜,一队队普通装扮的汉子以百余人为伍,分别向北面的商丘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