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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完全不成体统,天子坐拥四海,却要自己操持商事与民争利,何等荒唐!

“可是……”

王笑摆了摆手,道:“此事我意已决,总之国库没有银子,宋大人若觉不妥,那便再等等吧。”

“这……既如此,依靖安王所言便是。”

王笑点点头,道:“王珰,你可愿辞官,替陛下打理皇家商号?”

王珰突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

辞官?那当然好啊。

但打理什么商号?听起来好累啊……

宋信眼一眯,突然明白了王笑是什么个意思。

问都不问自己,点名就要王珰,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要银子是吗?没有,我顶多派个人给陛下赚点私房银子花,现在我这两个堂兄弟在这,你选一个吧……

选一个的话……王珰这小子肯定是不行的……

宋信只觉无奈感再次泛上来,心中叹息一声,道:“靖安王,不如让王现来打点此事,如何?”

“唔,既然宋大人这么说……也好。”

送走宋信,王笑方才转身看向王现,问道:“堂兄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现道:“不算太明白,但想来我今日的应对没出太多差错?”

“不错,更重要的是,堂兄往后做事,不可只想着给陛下赚多少银子,而是尽可能控制好陛下的用度,不能给百姓添负担……”

“这下明白了。”王现恍然大悟。

他心里却忽然想道——咦,似乎自己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安排去做什么皇家商号了……

自己这个堂弟,连天子的内帑之事都说一不二,其权柄似乎有些过大了。

怪不得在江南总听人说他是外戚权臣……

……

“话说这王笑,拥兵自重,迎奉藩王……他有两名爱妾,叫顾横波、董小宛,本是秦淮河上的名妓……

王笑收二女入房之后,对她们恩宠有加,又因她们有些才名,故被当成谋士看待……

再说这王笑听了顾横波、董小宛的主意,当即派人到南京刺杀当朝首辅郑老大人和已致仕的首辅沈老大人……

沈老大人当时正在南京城外,临行之际见民生疾苦,赋诗云‘晚田虞不给,馀布易我粮。聊以赡儿女,非为成衣裳。感此劳者情,终夜为彷徨’,没想到竟成了绝笔,他当时正在解衣给百姓,忽然被冲上来的刺客乱刀刺死……”

类似这样的故事,一时在江南江北的茶馆酒楼里传得沸沸扬扬。

徐州这边偶尔也能听到。

城内的官差也会捉捕一些传谣者,但只要确定是不是南边派来的细作,罚得也不重。

等这流言传到董小宛耳朵里,气得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下饭……

她给秦小竺讲李师道的故事时,还存着归劝的心思,这些日子看下来,反而感到齐王治下吏治清平,百姓安稳,已渐渐没再把王笑视作李师道那样的跋扈藩镇……

没想到如今自己却被人拿来说故事。

“再说一遍听听。”顾横波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他们说靖安王有两名爱妾,正是姑娘与董大家呢,又说靖安王一见姑娘就爱煞了,与姑娘在……”

婢子正说着,董小宛打断道:“够了。”

“嗯?”

“顾媚,你有完没完?要听几遍才够?”

顾横波的病还没见好,正躺在榻上,可怜巴巴道:“你凶我……”

“我哪有凶你?”

“人家都病了,你还凶人家……”

一旁的李香君无奈,叹道:“好了好了,顾媚你真是,小宛这些天衣不解带、忙前忙后地照料你,她自己都险些累病了,你偏要逗她。”

李香君又转向那婢子道:“先下去,那些流言往后别说了。”

顾横波道:“刺杀之事我也参与了,自是该听听,这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多听听许是能从中查到幕后造谣者的线索……”

董小宛哼了一声,又去给她煎药。

顾横波看着董小宛的背影,轻笑道:“这丫头真是贤惠,谁能娶了她才叫福气……”

“我说你啊……就歇了那个心思不好吗?”李香君忽然低声叹道,“这马上就要去济南了,若让人知道你这心事,万一打杀了你……”

“我倒盼着自己值得被人打杀了。”

“你真不要命了?”

“知道么,那天我差一点就得手了……偏是不小心真个儿晕过去了。”

顾横波很是懊恼。

李香君见她明明已病得不轻还这样心心念念,颇觉气苦,哄着让她躺下睡好。

才想转过身,又见顾横波抬起一只手,仿佛想在空中捉住些什么,喃喃道:“没关系,我还有办法……他一定会和我好的……”

……

“顾横波病还没好?”

两日之后,王笑准备启程回济南,听说了这情况后,道:“那她让先留在徐州,病好了再说吧。”

这句话传到顾横波耳里,她猛地撑起身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

“好了,下官已好了……可以启程的……下官行礼都收拾好了……”

左明静无奈,又担心她在路上受寒,便让人把她安排到自己的马车上,至少稳当些,也没那么透风……

顾横波单独与左明静呆在一辆马车中,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大人……下官……”

“你安心歇着。”左明静道。

她把位置让给顾横波躺着,自己端坐在旁边,抬眼从帘缝中看去,远处朝霞似有千娇万态。

终是要离开这徐州了,回到更有规矩的济南……

队伍最后,王笑策马而行,正和来送行的陈惟中说话。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还是那句话,你暂管徐州之事,若办得不好,我便把你撤下来。”

“是,下官一定鞠躬尽瘁。”

王笑脸色舒缓下来,道:“陛下登基那天,卧子唱的那首词,可见是懂我的,开春先收复河南,等明年夏收之后,便可开始北伐。在这之前,你要盯紧南边,后方不许再生乱子了。”

“下官明白,徐淮不会成为北伐的拖累,明年当有钱粮与劲卒支援北伐!”

“明白就好,你聪明通透,只是出身士族……多把目光往下看看,多到乡间走走……”

话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这些日子王笑已和陈惟中说过。此时再说一遍,陈惟中就又多了一份重视……

队伍行到废黄河边,陈惟中也就送到这里。

王笑驱马向前,又听秦小竺说了左明静把顾横波带在马车上,有些担心左明静被过了病气……

“这样吧,让左大人坐我的马车。”

“我也这么说的,她不肯呢。”

“那让顾横波到我马车上歇着,毕竟稳些。路途也不远,我骑马走便是,正好伤后恢复体力。”

“哦,那也好,我们好久没一起骑马了。”

“小竺到左大人的马车上陪陪她吧。”

秦小竺不太愿意,问道:“为什么呀?我骑马多自在啊。”

王笑道:“让她给你讲故事。”

——当然是为了我也能过去找你们说话啊……

于是,这一段路途,对几个人而言,各自都感到小小的、又偷偷的欢喜。

顾横波得以躺在王笑的马车上,拥着他的被褥,感觉自己又离他更近了一些……

左明静端坐在那给秦小竺讲着故事,也能听到帘外王笑偶尔说上几句。

每次等秦小竺掀开车帘,她还能看到他策马而行的英姿……

有时也能隐隐听到队伍中传来的戏腔,那是王现在练嗓,他最爱唱的是《牡丹亭》。

左明静偶然听到,再抬眼飞快瞥一眼王笑,心头莫名浮起些其中的词句来。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可惜,从徐州到济南也只有这一段路,一晃眼也就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