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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这……钱大人说,昨日过完小年,礼部官员都休沐还家了,他实在是派不出人手来操备晋王妃与晋王大公子的礼仪徽称,也无法布告天下,推托着说是过完年节再办。”

何良远怒气上涌,又道:“昨夜都说好了,他为何又反复?”

这种事,一个传话的小官如何能有答案?

满腔怒火顶上来,却没有解答。何良远踱了几步,心中思考钱承运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姚文华分润功劳?还是淳宁公主反悔了?甚至是……王笑的意思?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忙上了轿子往姚家赶去,与姚文华进了书房,急促问道:“听说了吗?礼部今日未把诏令颁发下去。”

“我也刚得到消息,钱老狐狸仗着礼部那一亩三分地想与我们卡好处。”姚文华恼怒不已,吹胡子瞪眼。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只怕事情有变……”

“怕什么,诏令已下,岂能朝令夕改。”姚文华拉着何良远走了两步,低声道:“诏书我已递去京城。殿下再想反复来不及了。早一天晚一天公之于众也没太大差别。”

“你说什么?送去京城了?”何良远皱了皱眉,道:“我本想着礼部不办,我们自己办,此次过来就是想让你把诏书拿出来,当着百官的面宣布。”

“不是……诏书到了晋王妃手中才可派上大用场。昨夜那么多重臣都亲眼见了,还能否认不成?”

“糊涂!钱承运最知风向,此事必有玄机……”

话才到这里,远远的,似有什么喧闹声传过来。

书房中的两人停下话头,往窗外看去,品读着那隐隐的呼喊声。

姚文华招过一名下人,吩咐他去探探怎么回事……

不多时,那下人回来,禀报了几句之后,姚文华与何良远对视一眼,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不可能!”

何良远当先向长街上跑去。

他身后的护卫跟着他,眼见长街上人山人海,只好拼命地护着何良远向前挤。

“怎么回事?”

“大胜仗!大胜仗!官兵在关中击败建虏……快!快!多尔衮的人头来啦……”

“来啦来啦!快看……”

一片嘈杂的呼喊声中,何良远与别人一样,踮着脚转头看去,只见一队骑士从太平寺街西边缓缓行来。

当先一骑持着一支长杆,上杆上挂着一颗人头,远远地虽看不清容貌,只有一条小小的辫子晃啊晃。

“大捷!关中大捷……我朝王师长驱关中,建虏就歼,群酋宵遁,今将多尔衮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万胜!万胜……”

何良远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多尔衮,你不该就这么死的,老夫还在运筹帷幄,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死了?你不是号称‘攻城必克,野战必胜’吗……

他心里想着这些,被护卫们一路拉出人群,又随姚文华重新进到书房。

“怎么办?多尔衮战败身亡了……”

姚文华却道:“那又如何?淳宁公主的诏令已经下了。晋王妃产下长子,且拥有足够的实力,又是真心归顺。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与多尔衮死不死的何干?此事只能说明晋王妃眼光远长。”

“多尔衮一死,晋王妃就少了个筹码。”

“我说了,诏令都下了,还能改吗?”

何良远道:“你别忘了,礼部今天什么都没做,钱承运必是早早知道了风向……”

他说到这里,四下一看,又道:“万一靖安王已经回来了……”

“不可能。”姚文华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一下,慌了慌神,道:“靖安……不是,晋王不可能回来了,快马才把捷报传回来,战事最多也是在几天前才结束的,晋王还要善后,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话虽这么说,他也有点害怕,忙又道:“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把晋王妃的名份确定下来,把她的势力引入朝堂,她会是我们的靠山……不怕的……这也是淳宁公主下的诏令……”

何良远却是捂着头,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姚老大人,我有些不适,这便告辞了……”

“何良远,你什么意思!”

“往后再谈吧,我年岁大了,实在是近况欠佳。”

何良远仿佛连路都看不清,支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眼神里半天精气神也无,似要随时摔倒在地。

姚文华大怒,站起身来一把就扯住何良远,道:“事到如今,你休想退缩,我告诉你,没退路了。”

何良远心想,目前为止所做的无非就是向淳宁公主逼宫,只要她这次没事,总归是没多少罪责。

下一刻,却听姚文华道:“事到如今,只有把钱承运也一起干掉,由你我主持朝局……”

“你说什么?一起干掉?你还要干掉谁?”

何良远忽然头又不痛了,抬起头盯着姚文华,眼中满是惊怒。

“慌什么?晋王妃都已布置妥当了……”

看着姚文华那一张一合的嘴,何良远只觉遍体生寒、如坠深渊……

……

图海走上高楼,拿起千里镜望上长街。

过了一会,一颗头颅出现在千里镜中,虎目圆睁,似要择人而噬……

“皇叔父摄政王。”图海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眼睛微微一眯,“看皮表的状态,死了不到六天,但关中到济南,最快三天就能到……”

他手里的千里镜往下压了一点,对着那队骑士跨下的战马。

“马腚上没有太多泥水的痕迹……这队人不是今日才刚从关中回来的,应该是在济南城已呆了一两天……”

想到这里,图海确定了一件事——王笑已回到了济南。

他迅速离开所在的高楼,候在外面等着的锦衣卫就拱手道:“大人,那边升了令旗,旗语是让城中所有待命的探子回署衙。”

图海点点头,道:“好。但我刚才在那楼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你随我来一下。”

“是。”

过了一会,图海在楼梯上用力掐死了那名锦衣卫,从后窗翻了出去,快步走过一条小巷进到一间院里。

院中有个麻风病人迎了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笑回济南了,我的身份怕是已经败露了……你传个消息回告诉主子,就说奴才已经尽力,只能再为她办完最后一件事。”

图海说着,已开始换衣服。

那麻风病人道:“你的身份未必就败露了。两年,好不容易才混进锦衣卫……”

“不,既然王笑回来了,昨夜那就是他撒下的大饵,没钩上鱼,他必定排查监视姚文华的番子,我的覆历瞒不住他。”

“那今日的刺杀计划呢?”

“依原计划办,我已把何良远也拖下水。有他相助,未必就不能成……”

过了一会,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妇人从这个院子里走出来,佝偻着身子,向长街走去,混入四下看热闹的人群……

……

济南城北,黄河岸边。

一队队短头发的劳力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他们是天佑军的战俘,负责的是黄河水利中最重也最危险的活。

相比在辽东那些包衣奴才而言,他们的待遇其实已经很好了。

但这种被俘成为劳力的日子自然是没有人愿意过的。尤其在这样快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喜喜庆庆地谁过节,他们心中自然也十分不甘……

不远处的树林里,高延的目光穿过枝桠落在那片战俘营里。

他心想这些天佑军的俘虏是因为自己才落到这种地步的,然而今天自己还要再利用他们一次吗?

未泯的良心让他有些不安,但这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身后的十数个汉子正按着刀,随着他走向战俘营。

高延曾几次来过这里,对此处的布置也十分了解,哪片营地里关押的天佑军最不安分,哪片营地的天佑军战力最强,他都很清楚。

借助了姚文华的关系,他们已拿到了城门的通行令牌,打听清楚了城中武备库的位置,只要放出部分战俘,必能使济南陷入混乱。

图海的话语在高延耳边回响着。

“你知道兵谏吗?你当然知道,当年就是你向孙仲德兵谏,让他背叛楚朝。但这一次不同,这次兵谏,你为的是天下一统。为的是楚朝不再与清朝开战。别忘了,在北方还有许许多多辽人,他们都是你的同乡……”

他认为图海说的有道理,自己是为了尽快使天下平定……

“不。”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孙仲德的声音,“你和我一样,你说你背叛我是为了大义,其实你是嫌我给你的前程富贵不够,你看,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高延停下脚步。

有一瞬间他想掉头回去。

但有个汉子凑近过来,道:“高大人,都走到这一步了。”

“我知道。”高延又嚼了一片烟叶,眼神有些自嘲,举步向前走去……

……

秦玄策坐在大树枝上,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给高延一个机会的,在他走出这一步之前。

可惜,这个人这辈子得到太多次机会了,以至于不懂得珍惜……

不喜欢用火铳的秦玄策于是握起长枪,向树下掠下。

“动手!”

如同飞鸟掠林,长枪倏然贯出,刺进一个大汉的喉咙。

血溅在秦玄策手上,他转过头,与高延对视了一眼。

高延显然愣了一下,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德州吗……”

“砰!”

有人开了一铳,击在高延胸口,将他打倒在地。

秦玄策偏了偏头,对在地上的尸体应道:“那是为了麻痹你们啊,我回来杀鸡儆猴了……”

……

“我们一直盯着高延,他在兵马司领取武器三十七件去往城北战俘营,现已被秦将军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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