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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没把你当成皇帝。”王笑道:“不然你早死了。”

周衍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下头。

王笑叹了口气,道:“我把你当我弟弟,比王宝亲近。”

周衍好一会没说话,然后避过王笑的目光,低声说了一句:“前任平阴县令杨启丰是我的人。”

“我知道。”

周衍道:“我问他要银子,害死了他……”

王笑道:“你不仅害死了他,还害死了忠于百姓的能吏、坏了一县的法度。”

“我只是想试一试,我有什么能耐……果然,我太没用了……”

“过完年你才十九岁,还怎么要有用?”

“你也只比我大一岁。”

“我是妖孽。”

周衍苦笑,道:“我不是一个好皇帝……”

“你是一个好皇帝,比大多数皇帝都好,但这没用。我不需要皇帝,我要杀了皇帝,不只杀一个皇帝,我要杀的是天下所有的皇帝,把这个肮脏的东西从世上抹去。”

周衍瞳孔一张。

“你疯了?”

王笑叹道:“为何疯的不是一整个天下?”

周衍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看来,王笑就是疯了。

“所以,你要做什么?”

“不着急。”王笑道:“这都是后话,大一统才是一切的前提。大一统之前,谁想打破权力的平衡,我就视谁为利欲熏心。”

“然后呢?”

“然后,我熬都能熬死世上大多数人。且看三十年、四十年后,是否还觉得我是疯的。”

周衍问道:“那我呢?三十年,四十年,看你慢慢‘杀皇帝’是吗?”

“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

周衍点点头。

腿也断了,宋氏兄弟或死或走,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

“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我可以陪它殉葬,但不能逃。”

“祖宗是死的,你才是活的。”

周衍也不知想到什么,低着头不说话。

王笑道:“我今天来,就是作为姐夫来看看受伤的小舅子……嗯,你可以找些兴趣爱好做。”

“知道了。”周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又道:“我知道,你一直待我蛮好的,没想过害我。”

王笑点点头,转身再大殿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感受到什么,回过头,见周衍看着自己,样子有些可怜。

王笑于是道:“我最近在试着写一些杂谈,我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当然是不怎么好的。但你要有兴趣的话,我下次带给你看着解闷?”

龙椅上的周衍一愣,愣愣地点了点头。

“好……”

……

王笑出了宫,早有侍卫等在宫门外,上前道:“晋王,贺都督已经在等你了。”

“嗯,去水师衙门……”

贺琬这几年一下子胖了很多,膝盖也不太好,大概是有些严重的关节炎,总在海上呆着晃来晃去造成了挫伤,腰疼脚扭。

他身上的病远不仅这些,他如今喜欢吸食烟叶,酒也喝得多,列海诸国的姬妾搜罗了个遍,也就是如今才三十多岁的壮年还能扛得住,宋文华断言他活到五十岁。

贺琬却依旧我行我素,一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作风。

却也有人说这是他自保的手段。毕竟这些年王笑清洗了一波又一波人,唯他贺大都督始终掌着水师、海贸大权未遭怀疑。

王笑若觉得,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大可不必。

事实上,贺琬可以说是最懂王笑有多可怕的人之一,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之大,随手在地图上一划就划出万里之外的一片金山银山……

贺琬有这种畏惧,才是王笑始终放心他的原因。

至于其放浪行骸……自己作就自己作,扯什么自保。

事实上王笑也叮嘱过贺琬注意身体,出海的时候多带些蔬菜水果罐头之类的。但人家公事上不出差错,私生活如何却真是天高皇帝远,管也管不到。

“臣见过晋王。”贺琬行了一礼。

他前几天特意送了几件礼物到晋王府给两个孩子,什么曼丁戈帝国的国王皇冠、权杖之类。

之前唐芊芊产子,他也给王笑送了件差不多的礼物,王笑也没怎么在意,反正是不会回礼的。

“你腿脚不好,坐下说吧。”王笑目光看去,果然又看到贺琬嘴角烂了一大片,这是因为长期缺乏维生素。

贺琬却不坐,引着王笑到了地图前。

这此的地图上引住的却是从登莱出发去攻打琉球的路线。

今年那位荷兰东印度公司所谓的“琉球总督”揆一带着战船来进犯山东的事,王笑并没有忘记。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没先去找这群荷兰人,对方居然敢先跑到挑衅自己。

想来是北楚的海贸活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产生了冲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北面和西面的战事告一段落,北楚已经可以抽的出兵力把对方从琉球驱除出去。

王笑以前觉得打仗是先是把清朝灭了、再把瑞朝灭了、再把南楚灭了……这样一家一家收拾过去。

但这样的设想未免太过于理想了。

事实上瑞朝与南楚没有趁他与清朝开战时全面进犯已经是仁至义尽,山东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他容易陷入多线战争,谁都不是傻子,不会给他完整吃掉一方势力的时间……

“年节这段时间,许多大臣都来与我说这个时候不宜枝外生枝、不宜穷兵黩武。”王笑道:“但我不这么认为。”

一句话,贺琬挺了挺身子,堂中几名水师将领齐坚成、栾志勇等也是目露精光。

他们本是海商海盗出身,追随王笑也好些年了,苦劳不少,却未立过什么大功业。

如今山东百姓谁都知道秦山河等人的大名,却哪有谁认识他们?

“此仗有几个目的,一则驱除这些荷兰人、收复琉球;二则,这是一个表态,犯我者虽远必诛;三则,这对南楚将是一个牵扯,今岁我们就要北伐了,我们不能让南楚再一次扯我们的后腿。四则,这是为我们往后平定南楚做准备,不能让南楚有撤往琉球的机会……故而,这一仗必须打,还得尽快打、打出声势来!”

“是!揍那些红毛鬼……”

栾志勇不合时宜地嚷了一声,发现自己打断了王笑的话,连忙又闭上嘴。

王笑瞥了他一眼——嗯,没每看到他,都会想到他给自己送了个秋田特产……

“抵抗鞑虏是我们以前的第一战略目的。但接下来的形势不同了,接下来,‘大一统’成了我们的最高战略,但凡有人妄图阻碍我们的脚步,你们懂得怎么做吗?”

“杀!”

“杀!”栾志勇这次又喊得慢了半拍,颇为懊恼。

王笑也懒得管他,先定了基调,向水师将领们表示了自己打这一仗的决心,让他们不必瞻前顾后,这才与贺琬商议起具体的布置……

“荷兰人的总兵力大概只有不到三千人,问题是,他们的火器、舰队十分厉害……”

“揆一驻守在琉珠南部的平古堡,还有一个他们的官员叫‘猫难实叮’驻扎在红毛堡……”

“平古堡与红毛堡互为犄角,两城之间有个内港,有两条航线可以驶入,一是北侧为鹿耳门港,但水浅道窄,只能通过小舟;二是南面的大员港,港口有敌舰防守,陆上有重炮瞰制……”

贺琬说到这里,道:“末将认为,我们可以派一队兵马从琉球北面登陆,两面夹击荷兰人。”

王笑摇了摇头,道:“冒然从北面登陆,要穿过整个琉球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地势不熟,一旦荷兰人得知情报,必要坚壁清野,太危险了。”

这一战他心里早有定数,准备好了要抄作业,于是指了指地图,道:“先占下澎湖列岛,此为海运要冲之地,占下此处,这一仗就赢了一半……”

“按潮汛规律,每月初一、十六海水大潮时,鹿耳门港的水位要比平时高,大船可以驶入,我们只要驶入鹿耳门港,切断了平古堡与红毛堡两城之间荷军的联系,此仗便又胜一筹……”

贺琬闻言,心下骇然。

他认为王笑必定还有一支心腹在打探海外情报……或者,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

很快,贺琬把这种恐惧感收起来,专心分析战略部署。

“末将担心的是,巴达维亚那边会派兵支援揆一。”

简单来说……巴达维亚就是在印尼那边,是如今荷兰殖民东南亚的大本营。

“放心,不会的。”王笑道。

他语气十分笃定,因为他虽然记不清具体会是哪一年,却知道英国已快结束内战,克伦威尔这种重商主义者以及他那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国家,必定不能容易荷兰垄断全球贸易。

接下来,英荷战争必将爆发。

想到自己这边还没能完成统一,这让二十岁的王笑忽然有种时不待我的感觉……

总之,年节就这么过去了,开了年,又是忙碌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