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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北楚南征,局势显然比清军南下要体面得多。

只要拿下周昱这个延光帝的嫡孙,天下正统自然就是北楚建武皇帝,没有人能再拥立哪个藩王与北楚抗衡。

而这一场战争便可定义为“平叛”。

若让王笑自己做一个类比的话,他觉得眼下自己这边更像是原本历史上的朱棣,在靖难之后寻找好侄儿。

当然,王笑也并没有很在乎周昱。

他不急着马上就要捉到对方,借着追捕对方,派兵到江南各地把一些蛀虫先清除了。

江南不像中原,前些年中原战乱频发,如唐中元这种义军也好流寇也罢,弄死了不少藩王,分了各王府的家财。江南这边却还有许多勋贵,这次便可以打着“你支持伪帝”的名义把他们的家再抄一抄。

往后自然也可以处理,只不过如今先处理一些,直截了当一些,也可以补充一些军费。

虽然如此,这一仗总体上还是很温和的,对于南楚各地的官员而言,也就不必纠结于“气节”这个问题了。

虽还有因为嫡庶之分、为隆昌皇帝殉节的,终究还是不多,有也就是几个卫道士,气节有些过多了。

大部分人还是只能承认建武皇帝戡乱定兴,乃贤主,乃天下正统。

毕竟南京都被打下来了,不想承认也只能承认。

这种情况下,投降了的南楚官员们,其实没什么好指责的。

王笑还得赞扬他们顾全大局,保全了无辜百姓,使家国免遭许多无妄之灾。

这些人当中,肯定有很多是真心为民才投降的。但肯定也有一些只是见风使舵,趋利避害而已。

只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好辨认了。嗯……也不必辨认。

清军既没有南下,如今这情况确实也谈不上要追究什么气节不气节。

唯有一人,让王笑感觉有点怪怪的……

当日他见到钱谦益领着南京百官向自己请降的时候,心里就默默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水太凉,在平行时空遇到你了……”

……

钱谦益此时正在别院里忙着设宴招待王笑。

自从南京城归降以来,王笑一直颇为忙碌,忙着安抚民心、重建秩序、整顿吏治、整饬军纪等等。

关键就是这个“整顿吏治”,连日来也不知有多少勋贵和文武官员被治罪。

南京城看起来安定,城门上已挂了满满一排人头,如同当时王笑在徐州所作所为。

钱谦益一方面极力配合王笑,另一方而也是胆颤心惊。

他是江南名宿,天下大儒,门生故吏无数,自然有不少人求他到这里。

钱谦益吓得一个都不敢见,但偶有关系密切之人上门求见,他则暗中派人传话“宜速往浙、闽”,这寥寥五个字之中的辛酸与委屈少有人知晓。

也就是这五个字,他自己也是惶惶不安,生怕落入锦衣卫番子的耳中。

但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去浙闽的,反而亲自写信谆谆劝导江南士绅归附,使家国一统。

好在他钱家名门望族,虽然资产颇丰,但家风严谨,那种欺男霸女的事肯定是不做的,反而在民间风评颇佳,乃是大善人之家。

有如此清誉,又竭力配合,这次清算来清算去,并没有清算到钱谦益头上,在归降北楚之后,他暂时算是保住了身家性命。

王笑又答应他今日前来赴宴,钱谦益心中思量,甚是期待能在北楚……一展抱负。

……

“一会晋王到了,从这个门进来……坐在这里……你们要从这里迎上去。”

“对了,茶叶和酒分别备了几种?一定要准备妥当……”

“冯大家的身契赎了,万一晋王喜欢……喜欢听她弹琴……”

“有哪些菜品?老夫亲自过目一遍……”

这边钱谦益正不厌其烦地在别院中布置,那边一袭男装打扮的柳如是从后面转出来。

见一向风雅雍容的丈夫今日像个管家一样操持这些琐事,柳如是微觉有些奇怪,上前唤道:“相公?”

钱谦益背过手,挺了挺腰板,恢复了些从容气度,笑了笑,道:“你怎来了?”

“久闻那位晋王大名,想着今日或有机会见识一二,便冒昧过来试试能否偷瞧一眼,看能作出那样词作的人是否真是英雄了得。相公不会怪罪吧?”

钱谦益朗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哪会怪罪你?不过那晋王,你还是不去见为好,暗里偷瞧怕被当成刺客,明着见又不成体统。”

“自是知道的。”柳如是道:“不过是在自家别院接待那等人物,摁不住心中好奇。”

夫妇二人说着话,言谈间倒像一对忘年交。

他们避开下人,往后院走了一会,柳如是方才问道:“相公亲自操持酒宴,未免太过辛劳吧?”

她虽未明说,钱谦益却听懂她的意思。

无非是这般姿态,有些过于奉承了。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怕辛劳,怕只怕晋王不知江南情况,误了江南百姓。我这处境……总之是,相忍为国。”

柳如是抬头看去,只见钱谦益老眼深沉,包含忧国忧民之情……

……

傍晚时分,王笑如约到了钱家别院赴宴。

他坐在上首,转头看到钱谦益,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老头看起来真的是儒雅非凡,很难让王笑联想到那个水太凉的故事,但王笑偏又忘不掉那个故事。

——这老头现在投降,都不能说是投降了,对比起来真是太体面了……

察觉到王笑眼神中的异样,钱谦益不由问道:“晋王,是下官哪里有不妥?”

“不是。”王笑随口道:“是我的问题。”

钱谦益依旧有些疑惑,觉得王笑这种打量的目光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侧室如是吧?

听说这位晋王喜欢秦淮才女,还收了三个在身边。

——你看,你也喜欢才女,我也喜欢才女,我们的侧室彼此还是闺中密友。

他思忖着怎么把这层关系不露声色地点出来,拉近与王笑的距离。

然而王笑却是菜也不夹,道:“既然来了,说正事吧。”

“晋王请讲。”

“我觉得郑元化当时有几个政策很不错,比如,催缴江南士绅拖欠的粮税。此事,钱大人支持我吗?”

钱谦益闻言,头皮一紧。

才斗倒郑元化,又迎来王笑,正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但他就不明白了,如果说郑元化不惜酿成江南巨变也要做这些事是为了抵挡王笑。那王笑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