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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蒙仲躺在自己屋内的卧榻上,静静思索着今日蒙虎告诉他的那两件事。

最让他在意的,当然还是「迁族」之事,不过在经过仔细思考后,他认为这件事至少暂时不可能实施,毕竟蒙氏一族乃是宋国商丘一带的大家族,若举族迁往其他国家,势必会引起当地国人的恐慌,更要紧的是,宋王偃绝对不会坐视这件事情发生,倘若蒙氏一族执意违背宋王偃的意志,那么,非但蒙氏一族此前所拥有的土地将会全部失去,甚至还会遭到宋王偃的通缉与派兵追杀。

因此,族内的长老们应该会采取和平的方式,而不是与宋王偃撕破脸皮,除非战争不利,宋王偃却要继续穷兵黩武将蒙氏等各家族逼上了灭族的绝路,否则强行迁族之事不太可能发生。

当然,似这么大的事,也轮不到蒙仲来权衡利弊,他只需要盯着宋国与滕国的战争即可。

说到宋国与滕国的战争,这场战争进行到眼下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单单宋、滕两国的较量了,其背后有许多势力在操控。

一方势力即齐鲁两国。

当今的局势,齐鲁两国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但也暂时没有什么纷争,而在「宋国伐滕」这件事上,想来齐鲁两国的态度是一致的,即不希望宋王偃的手越过「南湖(微山湖)」,毕竟一旦宋国攻灭滕国,便可向北威胁到齐鲁两国,向东威胁到齐国的薛邑。

因此,纵使齐鲁两国眼下还未公然支持滕国,也难保他们不会在私底下援助滕国,否则单凭只剩下一座滕城的滕国,如何扛得住宋国的进攻呢?

而第二方势力,即墨家子弟。

当代的墨家,是强国的眼中钉,弱国的天然盟友,他们主张“兼爱”、“非攻”的思想,往往会在某个大国兴兵发动不义的战争时,号召弟子去帮助弱国防守,两年前滕虎之所以能死守滕国,就是因为有大批的墨家弟子帮助他。

至于第三方,即以孟子为首的儒家势力。

与以上两股势力不同,儒家势力并不会直接帮助滕国,但是他们会对宋国口诛笔伐,拜这些儒生所赐,这两年宋王偃的名声变得极差,甚至被骂做「再世桀纣」。

正是因为有这三股势力直接、间接地帮助滕国,弱小的滕国才能抵挡住宋国。

但如今,宋王偃对此已经很不耐烦了,准备再一次大规模征兵讨伐滕国,而这就意味着,宋国或将再次爆发与齐国的冲突。

想到这里,蒙仲忽然感到心烦意乱,在辗转反侧了片刻后,他索性从卧榻上爬了起来,点起豆油灯,在灯光下阅读他带来的兵书。

在这两年里,他囫囵吞枣般阅读了《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兵法》、《孙膑兵法》这五部珍贵的兵书,对用兵之法总算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用兵之法,大致可分为四类,即「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以及「兵技巧」。

「兵权谋」,顾名思义就是计谋智略去击败对手,即「兵不厌诈」中所谓的「诈」,用欺骗敌人、蒙蔽敌人最终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事实上,这方面的范畴包含很大,从战术上的诡计,到战略上的诡计,甚至于到外交上的诡计,这属于这个范畴。

总而言之,即通过一切智计来达到击败、击退敌军的目的。

而「兵形势」,主张要观察敌我两军的“形”与“势”,形即军队,而势则指军队的状态,比如在敌军强盛的时候暂时避其锋芒,而敌军若是势弱——比如粮草告罄、军心大乱时,则穷追猛打等等,这些都是兵形势的范畴。

什么时候应该避敌锋芒,什么时候应该果断出击,在“兵形势派”中,这是将领必须要掌握的本领,意在主导战局,让敌军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延伸下来,也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形”与“势”。

而「兵阴阳」,则是在“阴阳说”的框架下,“假鬼神以为助”来达到战胜敌军的目的。

这一派主张为将者需懂阴阳,知天时地利等等,比如应该要掌握天几时会下雨,是否会发生山洪,且山洪会流向哪里等等,只有先掌握天时地利,才能施展“水计”来克敌。

另外,假称有鬼神相助,弄出点唬人的吉兆来鼓励士气,这也属于兵阴阳的范畴。

至于最后的「兵技巧」,即凭借进攻、防守的器械来取得胜利,这方面的代表人物莫过于「公输班(鲁班)」与「墨翟(墨子)」。

前者打造的攻城兵器使楚国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而后者打造的防守兵器,则使世人都留下了「墨守」的印象。【PS:所谓「墨守成规」的典故,最早就是指墨家善于守城,并且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理论与方法,后来才逐渐成为“固执旧法、一成不变”的意思。】

总而言之,作为一名带兵打仗的将领,需要知权谋、明形势、通天文、识地理,晓阴阳,懂得打造攻城器械协助军队,只要掌握这些,才是一位合格的将领。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蒙蒙亮。

可能是年轻气盛,尽管一宿未睡,但蒙仲丝毫不觉得疲倦,见外面天色已亮,索性就出了屋子,站在院里开始活动筋骨,旋即推开院门,准备绕着乡邑跑上几圈,作为晨间的锻炼。

晨跑是蒙仲的习惯,既能使身体得到锻炼,还能在晨跑时思考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唯一的顾虑就是当他专心致志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看不到前面的危险,因此他曾经在庄子居外晨跑时,也没少掉到田地里的沟壑,或者掉到河里。

但好处就是一心二用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使蒙仲能在晨跑时,去思考庄子考验他的问题,以及他在学习兵书时的疑虑。

整整跑了有一个时辰,蒙仲这才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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