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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那名骑兵恍然大悟,脸上的古怪表情尽数消退,拱手说道:“二公子且稍等,容在下禀告郾侯。”

说罢,他拨马而去。

大概只是四五十息的工夫,这名骑兵去而复返,朝着田泰抬手请到:“郾侯有请,二公子,请。”

挥挥手遣退了上前劝阻的几名随从与近卫,田泰步下战车,仅带着两名近卫便走向远处那张矮桌。

而远处,那名年轻而疑似他‘小叔父’的年轻人,此时亦站起身来,微笑着看他徐徐走进。

二十几步的距离,转眼便至,田泰很快就走到了对方身前约五步距离,拱手抱拳说道:“在下田章次子田泰,不知尊驾……”

“在下蒙仲。”

那名年轻人,也就是蒙仲微笑着回答道。

听到这话,田泰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执后辈礼,躬身拜道:“原来是叔父,小侄见过叔父。”

看着明显三十几岁的田泰躬身向明显只有二十几岁的蒙仲躬身行礼,还口唤叔父,在旁的骑兵们皆忍俊不禁,就连蒙仲在微微错愕之余也感觉有些好笑,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你父与我虽是师兄弟,但二公子不必按照此礼,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田泰当然倾向于与眼前这人平辈论交,但想了想,他还是摇头说道:“叔父此言差矣,礼不可废。若知我不守礼数,家父定然会反怒,将我重惩。”

“……”

蒙仲看了一眼田泰,忽而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意些吧,来,请坐。”

“多谢。”

在蒙仲的邀请下,田泰在蒙仲的对面坐下。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小叔父。

他必须得承认,眼前这位小叔父的师承、名声,无一逊色于他的父亲田章,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单是道、名、儒家三家弟子的头衔,就足以让很多人倒抽一口冷气了,更别说还是庄子、惠子、孟子的弟子。

而此时,蒙仲亦在观察眼前这位比他还大十岁左右的大侄子,哭笑不得之余,他问道:“那个……二公子,在下约你父亲见面,何以却是二公子应邀呢?”

“是这样的。”田泰恭敬地回答道:“家父因为有些事,当下并不在军中,小侄恐叔父误会,是故亲自前来解释。”

“哦?”蒙仲惊讶问道:“不知田章兄因为何事不在军中?”

田泰不亢不卑地回答道:“此事涉及齐军的机密,恕小侄不能透露给叔父。”

听到这话,蒙仲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田泰,忽然问道:“二公子,触子回国了么?”

“触子?”

田泰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蒙仲指的是田触,他狐疑的看了一眼蒙仲,摇摇头说道:“据小侄所知,触子与叔父一同跟随赵国的奉阳君讨伐秦国……”

他这句回答,让蒙仲顿时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说,齐国目前可能还不知魏秦两国已经停战的这件事。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负责魏秦两国最终谈判的蒙仲都已经到了宋国,提前一步离开西河郡的田触,为何却还未返回齐国呢?

原因很简单,虽然蒙仲比田触晚离开西河郡将近一个半月,但他是与军队分开行动的,他当时只带着百余方城骑兵返回了大梁,而后又立刻奔赴宋国,期间几乎没有什么停歇;但田触,他却要带着他麾下几万齐军一同撤回齐国,倘若其中魏国故意拖延一下,别说早出发一个月,就算再多一倍的时间,也未必能抢在蒙仲回宋前回到齐国。

当然了,虽然田触自己没办法尽快返回齐国,但他倒也可以派麾下的士卒先行一步回到齐国报讯。

然而问题是,齐国临淄比宋国的彭城更远,就算田触叫几名士卒驾驭战车回国,可战车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骑兵呢?

蒙仲自己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在他抵达彭城的前后,田触派出的士卒才堪堪抵达临淄,向齐王田地汇报西河之战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远在宋国彭城这边的田泰,又哪里会知晓田触是否回国呢?

大概再过段时间,田泰才能从临淄派来的使者口中,得知田触即将率领数万齐军回国这件事。

而有趣的是,在田触离开的时候,魏秦两国正在交兵最激烈的时刻,待田触离开后,魏冉才代表秦国向蒙仲妥协、向魏国妥协,这就意味着,田触并不清楚西河之战的最终结果。

因此,也就能理解为何齐国还在孜孜不倦地攻打宋国,而不是撤兵北上,应对即将到来的五国伐齐——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知这件事。

“叔父,您笑什么?”

见蒙仲看着自己面露难以捉摸的笑容,田泰心中微微有些不适。

“啊?哦,没什么,与二公子无关,我只是笑齐王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微微摇了摇头,蒙仲忽然问田泰道:“二公子,不知令尊现如今身体状况如何?前些年,我便听说他身体每况愈下,但因为某些原因,我始终没能去匡邑探望他,对此我心中深感遗憾。”

“……”

田泰看了一眼蒙仲,笑着说道:“叔父为何要用话诓我?家父就在军中,只是暂时因为某些事……”

“好了。”

蒙仲抬手打断了田泰的话,温和地说道:“你不必再掩饰了,倘若令尊当真在军中,就算他拖着病躯,也会装出身体安泰的样子来见我,一来辨认一下是否是我,二来,令我不敢轻易造次……所以说,在看到二公子出面的那一刻,我便已知晓,田章兄不在齐军当中。”

听到这话,田泰心中难免有些慌张,他故作气愤地说道:“叔父的意思是说,小侄不配出面与您约见么?”

蒙仲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给田泰舀了一碗酒,这令田泰很是尴尬。

因为他知道,蒙仲看穿了他佯怒的把戏。

“虽然二公子很努力地掩饰了,但,我收到了公孙丑公孙师兄的书信,是故……”

蒙仲摊了摊手。

田泰张了张嘴,旋即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公孙丑,那是孟子的爱徒,他父亲田章以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师兄。

虽然他尽力想要掩饰他父亲田章卧病在床、并不在军中的事实,可人家师兄弟间早就通过书信得知了,他还如何掩饰?

此时,蒙仲笑着问道:“不装了么?呵,那就告诉你令尊的现况吧,你父亲如今好么?”

田泰犹豫了半晌,最终黯然地摇了摇头:“并不乐观。”

“果然……”蒙仲点点头,带着几分惆怅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田泰猛地抬起头,愕然地问道:“你……你不是……叔父不是从公孙先生的信中得知此事了么?”

“哦,那只是我随口编的,公孙师兄忙着修编《孟子》下篇,哪有工夫与我通信?”

抿了一口酒水,蒙仲随意地说道。

听到这话,田泰面色变幻,几番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