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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她与陈敬宗不说天天见面,每隔几日总能坐在一起说说话,可每次她问陈敬宗有没有受伤,他都一副天王老子也伤不到的厉害样,华阳又不可能叫他脱了衣裳给她查验,就真的以为他只是晒黑了奔波瘦了,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华阳当然知道,这场平叛死了很多士兵,知道每个士兵身上大概都有这样的伤口,比陈敬宗伤得更严重的比比皆是,更有数不清的将士们当场毙命。

可她只有机会看见了陈敬宗的伤。

娇生惯养二十一年连被蚊子叮咬都要赶紧涂药的金枝玉叶,突然亲眼目睹自己的枕边人伤成这样,叫她如何承受得起?

她尚且能忍住不发出声音,朝云、朝月都开始哽咽了。

宋太医心情复杂地瞥了一眼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三主仆。

他是少帝派来照顾长公主的没错,但宋太医这几个月可没有在军营里吃白饭,每次交战过后都会新添大量伤兵,宋太医帮着军医分担了一部分伤兵,跟那些断胳膊断腿的伤势比,驸马身上这些简直是毛毛雨。

宋太医甚至都想不明白,之前驸马爷看起来铁塔一样,怎么就为这点伤病倒了。

腹诽归腹诽,宋太医是万万不会表现出来的,只一边替驸马爷清理伤口,一边叫长公主不用担心。

除了清理伤口,宋太医顺便替驸马爷把全身的血污汗污都擦拭了一遍,涂上药,再次向长公主保证驸马爷没有大碍,宋太医才退下。

陈敬宗还昏迷着。

华阳叫吴润、朝云、朝月都退下。

三人识趣地告退。

内帐只剩夫妻俩,大白天的也不用担心影子会投到帐上,华阳看着陈敬宗已经擦拭干净却难掩憔悴的脸,看着他因为不宜压到后背伤口而侧躺着的身体,华阳慢慢地挨着他躺下,眼睛看着他,手握住他布满薄茧的手。

陈敬宗睁开眼睛时,恰好看到她眼里蓄满泪的模样。

华阳:……

她本能地就要起来。

才撑起肩膀,陈敬宗大手一揽,将她压回怀里。

华阳:“你的伤!”

陈敬宗将脸埋进她乌黑柔软的长发,深深地吸了口气:“没事,小伤,死不了。”

华阳很想拧他一下,可两人贴得太紧,她真抬手乱动,可能会碰到他的那些伤口。

她只能任由他抱着,责怪道:“不是说做好了准备,怎么还伤得这么严重?”

陈敬宗:“毕竟是一万精兵,我准备再多,也得真刀真枪地去杀。”

华阳还是后怕,那些刀伤,随便哪把刀再砍重一些,他可能就真的像她曾经梦见的那样,彻底倒在血泊中。

陈敬宗摸她的脸:“你这眼泪跟观音菩萨的甘露一样,为我洒一滴便能止疼,多来几滴就是长命百岁。”

华阳:……

“你还能说这些不正经的,可见真的没有大碍,那我去见凌帅了。”

陈敬宗马上抱紧她:“你在我才有力气不正经,你一走,我可能又要疼昏过去,甚至长睡不醒……”

华阳一把捂住他的嘴。

陈敬宗亲她的手掌心。

华阳缩回手,陈敬宗捧起她的脸。

华阳瞥见他黏着不知是血还是汗的发梢,皱眉问:“这两晚你可有漱口?”

陈敬宗按低她的脑袋,才道:“还真是仙女下凡,什么时候都不忘讲究。”

华阳:“仙女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了你这么不讲究的人。”

陈敬宗:“你别冤枉我,我早改了那些臭毛病,在战场上没条件讲究而已。”

华阳哼了哼,过了会儿问:“渴不渴,饿不饿?”

陈敬宗:“渴了你喂我喝水,饿了你喂我吃饭?”

华阳:“能坐起来就自己吃。”

陈敬宗:“坐不起来,这辈子大概就今天能使唤你一回,你不帮忙我宁可饿死。”

华阳:……

她先坐起来,整理好衣裙,再叫守在外面的朝月去伙房做点好吃的。

内帐就有水,她倒了一碗,坐到床边喂陈敬宗。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得到一些优待,更何况是刚刚躲过死劫的驸马。

帐外,吴润虽然没有刻意倾听里面的动静,但也能想象驸马与公主恩爱相处的情形。

所以,尽管表公子伤得很重,在公主自己离开驸马身边之前,他也会暂且瞒下。

表哥表哥,毕竟不是亲哥。

在这军营,在此时此刻,没有谁能超过驸马在公主心里的份量。

另一座营帐内,军医已经替戚瑾清理过伤口,随时都可以拔箭了。

箭头在肉里多留一会儿,于戚瑾而言就多一分危险。

视线再次扫过一圈的营帐,戚瑾垂眸,看着脚下道:“开始吧。”

军医递过来一块儿干干净净的软木。

戚瑾不用。

军医不再勉强,一手扶着戚瑾的左臂,一手抓住那截随着戚瑾的呼吸而微微晃动的断箭。

戚瑾咬紧牙关,自始至终,硬是一声没吭。

军医才取出箭头,另一人及时拿干净的纱布捂住戚瑾的伤口,为他止血。

血水迅速浸透层层纱布。

戚瑾依然看着地面。

他忽然明白,为何有些后宅女子不惜豁出去脸面也要用尽手段争宠了。

因为只要赢了,不但可以得到一时宠爱,还可以在输的人心里,狠狠插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