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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天边似乎有微光泛出。

昨晚,林为民去为石铁生庆祝,与朋友们聊的十分尽兴,多喝了些酒,睡的很沉,刺耳的电话铃声并没有第一时间惊醒他,反而是吵醒了一旁的陶慧敏。

她睡眼惺忪的起身接起了电话,只说了一声“喂”,然后停顿了几秒钟,听完电话那头的话,她惶急的推动正沉睡的林为民。

“为民,你快醒醒!”

剧烈的晃动让林为民清醒过来,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问道:“什么事?”

“叔走了,铁生父亲走了。”

人到中年,对于某些词语是非常敏感的,深夜来电,所谓“走了”自然不是串亲戚去。

林为民的困意在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起身接过陶慧敏手中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石铁生沙哑的声音。

外面天色仍旧暗沉,但能看见一丝亮光,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

程西米习惯起床为全家人准备早餐,往常这个时候,石父也应该已经起了。他年纪大,睡眠浅且短,平时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经常会在程西米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忙碌起来。

可今天早上程西米却并未看到石父,她起初也未在意,以为老头儿难得睡了个懒觉。

她先去把粥熬上之后,想问问石父早上是想吃鸡蛋还是油条,吃油条她得早点去买。

程西米敲了几声石父的门,发现没反应,心中察觉出不对,推开门进屋一看,石父已经在睡梦中离开,身体尚有一丝余温。

电话中说的很简短,林为民是到了石铁生家之后才了解到了石父去世的来龙去脉。

他是开车来的,除了邻居们,他来的是最快的。

“我拉着去医院?还是叫救护车?”

仓促的到来,林为民连脸都没洗,也顾不上悲伤,询问着石铁生的意见。

“我叫了救护车,跟他们说了不着急,发现的时候人都快凉透了。送去就是诊断一下死因,开证明。”石铁生脸色悲戚,声音低沉。

林为民没再说什么。

石父在睡梦中去世,走的也算安详。现在唯一让人不解的就是他的死因,想来应该是心脑血管疾病之类的原因。

石父就躺在他的床上,面容安详,若不是胸膛已经停止起伏,脸色灰败中透露着一股死气,任谁看了都以为是睡着了。

注视着床上逐渐冰冷的躯体,想到前几天去百望山时的欢声笑语,林为民心中的悲伤逐渐涌了上来,默然垂泪。

过了几分钟,石岚夫妻俩带着孩子到了,然后是众多的亲朋好友陆续赶到,屋里响起了阵阵呜咽之声。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医院的救护车来将石父接走。

林为民载着石铁生夫妻俩跟着去了医院,经过检查,死因是心肌梗塞,睡梦中的突然发病,谁也没有察觉。

得知了父亲的去世原因,石铁生卸下了几分悲伤,安慰着程西米道:“好歹知道了死因,爸也没遭什么罪。”

不走人情关系,人即便是正常死亡,也得来医院走一遭,要不然开不出死亡证明来。

检查过后,死亡证明开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就是联系殡仪馆,为石父整理仪容、穿寿衣。

做好了这些事,一个上午已经快过去了。

按照石铁生兄妹的意见,石父不在家中停灵,直接拉到了殡仪馆。

他们通知亲友,有愿意来见最后一面的就到殡仪馆来,葬礼简化一切流程,石父去世第三日的早上被推进了殡仪馆的火化炉。

在这段时间里,石铁生已经为石父选好了骨灰盒、棺材和墓地。

石父下葬是在上午,十一月的燕京天色总是雾蒙蒙的,下完了葬,天上飘下了雪花,并不美丽,是那种很恼人的碎雪。

林为民将石铁生一家拉回了金台路,一路上车子里没有一句话。

上了楼,程西米给林为民倒了杯茶,林为民说道:“西米,别忙了。”

氤氲的水汽从茶杯中升腾而出,这个时节燕京已经供暖,屋子里气温很高,可人却热不起来。

亲友们都走了,林为民坐在沙发上陪着石铁生夫妻俩,好长时间也没说话。

“为民……”石铁生突然出声。

林为民看向他。

“我有些后悔。”石铁生的声音沙哑,“我写了很多纪念我母亲的文章,却连半个字也没为我父亲写过。”

无论是《秋天的怀念》还是《我与地坛》,母亲在石铁生散文中的份量总是最重的。

那个无私而忘我的光辉形象总是把默默无声的父亲衬托的有些黯淡,在读者的眼中,石铁生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却鲜有人知道那位沉默的父亲。

“母亲去世时,我坐在轮椅里连一条谋生的路也还没找到,妹妹才十三岁,父亲一个人担起了这个家。

二十年,这二十年母亲在天国一定什么都看见了。

二十年后一切都好了,一夜之间,父亲就离开了我们。

他仿佛终于完成了母亲的托付,终于熬过了他不能再熬的痛苦、操劳和孤独,急着去找母亲了……”

父亲去世,这两日石铁生的表现哀伤,但始终未曾嚎啕大哭。

可在此刻,他平静的叙述着,却泪流满面,难以自已。

林为民认识石铁生十六年,也认识了石父十六年,见证着他们一家人从苦水里熬出来,也见证了石父对这个家的付出。

在石铁生平静陈述着的时候,林为民的脑海中也闪动着这些年与石父相处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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