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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似乎有感觉,还回头望了一眼,但那时候刘黎还没把脑袋探出来,所以他没看见,被池木铎拉着胳膊下楼了。

怕路上堵车所以坐的是地铁,赶到北大文博考古学院的小阶梯教室中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了。游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只在路上匆匆喝了一瓶矿泉水,脸没洗牙没刷连头都没梳,赶到学校卫生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立刻上台开始论文答辩了。

当他把PPT打开,看见台下的周逍弦在冲他点头微笑时,他想的已经不是能不能拿到学位,而是屠苏在医院里究竟醒来没有?今天确实该好好休息一夜,不过在此之前应该请台下的导师们吃顿晚饭,让姐夫池木铎出面去请,档次越高越好,也许是为了庆祝吧,或者是为了人生无常中的大庆幸。

那个心思缜密、江湖老道的小游子又回来了一半,另一半丢在医院里。

虽然他有内伤在身,神情看上去也有些恍惚,但是答辩非常顺利,也不需要周逍弦或池木铎放水,游方的准备足够应付这种场面。在介绍论题的时候,他还以推断的方式讲述了古老的建木仪式,台下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几乎快入神了。

这下午学院安排的就是在职硕士研究生答辩会,当然不止游方一个人,过程稍微草率了一些。所有的答辩都结束之后,游方请所有的老师吃饭,饭店离的很近档次也非常高,本来有人不想去,但是出面请的人是池木铎,而且周逍弦也欣然答应,于是又聚在一起喝酒去了。

酒席间聊的当然是专业问题,大家谈谈到文物保护、文物鉴赏与文物修复,话题发散开又聊到收藏以及国际艺术品拍卖。席间众人对游方这个小伙子都有点佩服,他的话虽然不多也很知趣的保持谦和的姿态,但显然水准不低、见解也很高明,周逍弦是很满意的连连点头,这顿酒感觉非常好。

结帐是五位数,散席之后池木铎和游方一起坐电梯下楼,叹息着说了一句:“我本来还想和周教授商量给你延期,没想到这么顺利,你确实下功夫了。”

游方问道:“既然可以延期,那你为什么在医院里催我?”

池木铎看着他:“我担心的不是你的学位,而是你今天上午那种状态,所以才想把你拉出来,还好你没事。”

游方:“我当然没事了,有事的是屠苏。”

池木铎心有余悸道:“我在医院发现你的眼神变了,尤其是看见那个肇事者的时候,我真但心你会当场杀人。”

游方淡淡道:“我不是没杀过人,但我会蒙上姐夫的眼睛,没那么傻!”

池木铎:“你从来就不是傻孩子,我只是怕你一时激愤伤着自己。……那姑娘,你怎么没有带回家让父母见见?”

游方低着头道:“你是说小仙吗?”

池木铎怔了怔:“你知道我是在说谁,你家能容得下六扇门的人吗?”

游方嘟囔道:“我容得下就行,现在谈这些还早。”

池木铎还想说什么,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是你的私事,我就不说了,说了也没用。”

此刻一抬头,正好看见谢小仙站在酒店门口,刚刚还在背后说人家,池木铎自觉有些尴尬的问道:“谢警官,你怎么在这儿?”

谢小仙点头道:“刚才在电话里听说游方的答辩很顺利,我的工作单位离这里不远,就过来看看,辛苦池所长了,真没想到在北京还能见面。”他们不是第一见面,早在楚阳乡的时候谢小仙就见过池木铎,但见这位专家对游方的事情这么上心,她也觉得很惊讶,只是没有追问什么。

然后她又冲游方道:“听说你吐血了,居然还出来喝酒!屈教授说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伤势会加重的。”看她说话时的脸色,假如游方不回去休息说不定就掏出手铐铐走了。

池木铎赶紧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他刚走游方的电话就响了,是屠索诚打来的。屠索诚先告诉游方屠苏现在情况好多了,已经转普通病房,然后又问他的论文答辩怎样?听说一切顺利在电话里恭喜了一番,然后叮嘱游方今天晚上不必过来,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是屈教授一再强调的。

……

在那家四合院结构的宾馆房间里,谢小仙微微撅着嘴看着游方半天没说话,忽然听到他一声长叹,抬起眼问道:“你叹什么气?”

游方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在南海的时候说过,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没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个人在天地之间也是那么渺小,无常之憾、无常之叹、无常之畏啊。”

谢小仙轻轻抓住他的一只手道:“你从来不是悲观消极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总是充满阳光。”

游方:“只是充满阳光吗?”

谢小仙瞪了他一眼:“还总是坏坏的,让人恨!”

游方:“好好保重自己,才能恨得起来,你的眼睛里好多血丝啊,早点休息吧。”

谢小仙:“我是来监督你休息的,怕你半夜又跑出去闯祸!”

游方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闯祸?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闯祸了,唉——!”

谢小仙:“怎么又叹气了?屠苏没有脱离危险时我不敢说,但现在倒是可以说了,你那副样子很吓人。”

游方顾左右而言他:“你说我是不是个煞星呢?身边的人总是遭遇劫难,在重庆,你好悬中枪,在广州,齐箬雪差点被断头催害了,而今天……”

谢小仙打断了他的话:“原来你在感叹这些?开枪的不是你,害人的也不是你,干嘛要这么想?”

游方:“我感叹的不是这些,是人世江湖,假如没有这些事,我宁愿没有出现,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无为吧。”

谢小仙的神情有点害怕了,伏过身在他的胸前道:“意外而已,万幸屠苏无事,你却变成这个样子,让人好不适应啊。”

游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没事,真的没事,只可惜……”

谢小仙又一次把他的话打断了:“别再提可惜,别再叹气,否则我把你铐床上了,老老实实休息,不许胡思乱想!”

谢小仙要盯着游方休息,然而她自己却很累了,就在游方身边沉沉的睡去。游方替她盖好被子,自己披上外衣出门来到庭院中,在星光下闭上眼睛静静的调息,天色微明时才走回房间。谢小仙犹在熟睡之中,脸上还带着一点嗔意、含着娇色。

……

屠苏睡着了,游方就坐在病床边,神情在发愣。

病房里怎么只有他一个人?说来不巧,屠苏的母亲又病了,也住在同一家医院里,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觉得腰疼,需要人照顾。这老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反反复复经常发作,找专家会诊很多次了,反正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毛病。

屠索诚当然忙不过来,请假只能照顾一个人,还好游方在,就把他丢在这间病房里。游方本来想请护工,可是屠苏已经没什么大事,管子都撤了,就是身上还带着止疼泵,过了今天也可以撤了,有什么事喊一声护士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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