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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镐入狱后,辽东经略就成了个烫手山芋,谁也不肯接手。最后廷推硬是把王化贞给架了上去。王化贞本就不想干,结果当上辽东经略后就破罐子破摔,干脆表示要跟外敌议和。后来觉着议和还不过瘾,又狂言可以借兵进剿。

这不但违背民族大义,更是直接插手熊廷弼的职务。这几天老熊也是连连上书,跟王化贞打起了嘴仗,吵的不可开交——这个关头,谁还在乎天津的军情啊?

这事的诡异之处在于越是底层的官员越是反对,不是谈‘董卓睡貂蝉’的典故,就是扯‘安禄山戏玉环’的破事。总之就是舆论一边倒——汉家政权引进异族镇压内乱,全都没有好结果。

可不管底层如何吵吵,明廷里越是高层的官员却越是态度暧昧。泰昌皇帝对王化贞出的‘省事省钱’的主意颇为意动。因为王化贞手下的毛文龙偷偷摸摸去了丹东方向的镇江,联系了朝鲜国王李珲出兵——既然朝鲜的兵都能借,为什么建奴的兵不能借?

对这种混账论调,熊廷弼气的都要浑身冒火。他甚至上书去骂泰昌皇帝。可他越是骂,泰昌皇帝越是不鸟他。他想进京陛见,皇帝老儿直接不准。朱常洛就要他守在通州,不许乱跑。

徐光启看熊廷弼气急之下难过的都要哭起来,不禁想起周青峰说的那些话——当年朱洪武是驱逐鞑虏,复我中华。现在朱家子孙竟然要把鞑子请进来。这样的大明,保它还有个鸟用?

“忧思劳顿太过伤身,熊督还且宽心些。这江山多难,熊督已是我大明少有的顶梁柱。朝中事务随它去吧,这通州之地还需熊督多多操劳。”徐光启只能如此劝了。

“通州还有什么要我操劳的?”不提通州还好,提了更让熊廷弼恼火,“这里的几万大军都快不听我号令了。之前我下令许可北地商人与南面的反贼进行商货交易,补充军资。你可知现在最大的商家是谁?”

最大商家?

徐光启脑子里想到的就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可熊廷弼却紧跟着就喊道:“就是通州那帮军兵。几万人哪,才两个月时间全部都跑去经商了。他们为了抢码头都内讧了十几次,最后还要我来调停,分化区段供他们装船卸货。”

几万军兵跑去经商?

徐光启虽然帮熊廷弼练兵,可经商这事还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大军内有人在搞,搞得规模多大却不清楚。现在听熊廷弼的意思是……全部都热火朝天的经商赚钱去了。

“那帮将官平日都死扣,可为了跟反贼做生意,竟然自己掏钱新建码头。他们还从南面买来了起重吊机,货运马车,只为装货快些好多赚钱。他们甚至还雇了民夫铺了道路,只为把十里八乡的货物能快速运上来。他们最开始做砖石的生意,如今建的砖窑比官营的还大。为了让砖窑出产更多更好,他们还派了几百号人手跑去天津学如何烧砖。烧木材太贵,他们还自己开煤矿。如今北方好多失地的农户都被招去干活了,因为烧砖石都比种地更赚。”

若是周青峰在此,他定要笑谈这就是民族资产阶级的开端啊!

可熊廷弼却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痛恨这兵不兵,将不将,国无干城的混乱局面。他继续说道:“这些军兵为了赚钱,连京城那些勋贵都不怕。他们打反贼不行,打京营的人却极其凶狠。京营的人要做生意,还得求着他们让路,否则根本行不通。如今天津那边盖房子用的砖石木料,基本都是通州附近的出产。反贼的什么商贸科竟然敢在我通州城内设立什么办公室,专门统筹规划北地各处商家的收购和货运。偏偏北地各处的商家还就听他们的,因为不听就要面临什么‘制裁’。我听闻此事,就想查处这办公室,结果下令三天都无人动手。到最后我亲自带标营去,结果标营的人马都在鼓噪说不能断他们的财路。闹得最后我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几个反贼都收拾不了。几万人马竟然被个什么‘办公室’给唬住了,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熊廷弼说来泣血,最后他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革命军’发行的银元铜币,更加愤怒地说道:“现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全是这种反贼的‘花币’,我给士兵发饷银还被嫌弃说银两不方便用。说什么户部的银两里头都灌铅,还说反贼的银元才是真银子。这都是本都督苦心从户部要来的银子,明明都是十足的雪花银,可那些士卒就是不认。反贼的‘花币’还掺了铜,市面上却就是喜欢。士卒百姓都说用着方便,币值高,不容易作假。”

熊廷弼一贯的臭脾气,可越说越气,竟然老泪横流。徐光启对此也心生同情,可他现在也习惯了用反贼的‘花币’,因为确实用着方便,币值一看就清楚,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剪碎银子称重。商家省却了大量经营成本和时间,百姓也得利,无人不喜。

‘花币’用的制造工艺极高,没人能仿出币面上冲压出来的细致花纹。这对于烂钱到处流通的大明朝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福音——过去都是‘劣币逐良币’,现在‘革命军’日夜不停的向市场投放‘花币’,而且指定跟自己交易必须用‘花币’。搞得劣币反而被逐。

熊廷弼手掌颤颤的托着几枚银元,哀苦地说道:“这等反贼,史书不载,古今不见。看似蜗居天津一地不思进取,可他们的货物钱币却通行四方。朝廷根基都被他们挖空了,假以时日他们挥师北进,只怕遍地都是望风而降。熊某身为蓟辽总督,已然是个空架子。”

这番哭诉就是一句话——论军队经商的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