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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虞宁初暂且没有回屋,坐在厅堂里出神。

微雨劝她:“这边没有内室暖和,姑娘便是睡不着,还是回房待着吧?”

虞宁初摇摇头,叫她拿棋盘来。

她也想早点睡,却怕宋池又来,她还得重新换衣裳。

旁边放了炭盆,下棋的时候虽然手有点冷,双脚好歹是暖和的,下了两三盘,虞宁初困了。

昨晚她几乎没睡,今天因为圣旨心情激荡,歇晌的时候也没有睡踏实。

“好了,回房吧。”虞宁初打着哈欠道。

谁曾想,她已经洗完脚躺下了,灯都熄了,门房来报,说端王殿下求见。

虞宁初猜,宋池是为了圣旨一事来邀功的吧?

能求得这份圣旨,虞宁初的确承宋池的情,所以,她强撑精神,带着微雨去了前面,才走到厅堂窗下,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压抑的咳嗽。

虞宁初忽然想起,昨夜宋池随昭元帝过来,就是一直在咳嗽,只是她当时的心思都在昭元帝身上,没有多在意。

让微雨在外面等着,虞宁初自己进去了,挑开帘子,就见宋池坐在左侧的客位上,修长挺拔的大男人,只穿着一件墨色锦袍,在这寒冷的冬夜实属苛待自己。目光相对,他的右手还抵在唇前,灯光再昏黄,也照亮了他潮红病态的脸,虞宁初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宋池,比他提亲那晚瘦了很多。

那晚的宋池因为被她拒绝,满面寒霜,说的话做的事也充满杀气。

此时的宋池,面容憔悴沧桑,别说王爷的尊贵了,连他在沈家做表公子时的矜贵都没了,只是一个很难不令人怜悯的病人。

虞宁初扫眼桌面,没有茶水。

她迟疑片刻,吩咐外面的微雨去泡茶。

宋池摆摆手,垂眸道:“不用麻烦了,我与表妹说几句话就走。”

说完,他朝虞宁初走来。

虞宁初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

宋池停在她三步外,手里拿着帕子挡住嘴,一边低咳一边道:“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忙完大事,只要我来提亲,哪怕先前做过什么失礼之事,表妹也一定会嫁给我,所以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很生气,那晚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今晚过来,便是向表妹道歉。”

虞宁初偏着头,道:“殿下帮我娘求了圣旨,还了她清白,我很感激,只要殿下别再逼迫我,你我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宋池看着她清冷疏离的脸,苦笑道:“表妹不曾对我动情,又怎知求而不得之苦?有些东西,不是我想忘就能忘的。”

虞宁初皱眉,看了他一眼:“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宋池脸色泛红,目光却掺杂了落寞与温和:“我想说,伯母的事表妹不用谢我,如果皇上已经忘情,你我说再多,皇上也不会颁发那道圣旨。”

“我想说,如果我不曾纠缠表妹,今年甚至去年,表妹大概已经定了亲事,我成全了表妹,自己却要遗憾终身,所以在得知皇上与伯母的旧事之前,你再恨我,我都不后悔。”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怕因为我的逼迫,表妹变成另一个伯母。”

“表妹,你我之间的事,我不会忘,但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我不会再逼表妹嫁我,但也希望表妹切勿因为我真的一生不嫁,虚度年华。如果有合适的提亲人选,表妹尽管放心应许,我绝不会旁生枝节,表妹也不必妄自菲薄,无论前朝本朝,寡妇都可再嫁,何况表妹还是清白之身。”

虞宁初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宋池说到这句,她突然悲愤交加,泪眼问道:“清白?我何来的清白?你那样对我,我侥幸才没有怀孕,才没有声名扫地被人唾骂,你……”

想到从扬州回来时她的担惊受怕,虞宁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簌簌地掉着眼泪。

宋池看着她的眼泪,震惊到忘了咳嗽。

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解释,又是一阵猛咳。

虞宁初横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逐客道:“殿下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宋池好受了些,想要解释,又难以启齿:“你……你等会儿先别睡,留一扇窗,我会亲自送一本书过来,你看了,便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会让你怀孕之事。”

虞宁初听到一半便想骂他居然还要擅闯私宅,可听完后半句,她沉默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宋池咳了咳:“那我先告辞……对了,昨晚为了激皇上过来,我不得不演了一场戏,对杏花几番斥责,对你也恶语相向,然则那并非我本意,这世上除了你与阿湘,无人再能让我暴露心中真正喜怒。”

不等虞宁初回应,他最后看她一眼,离开了。

虞宁初脑海里全是他即将送过来的书,她太困惑,宋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后宅,虞宁初用最快的速度躺下,如此微雨才能歇下。

等微雨出去了,她再打开一扇窗。

冷风嗖嗖地吹进来,虞宁初系好斗篷,移动椅子,坐在冷风吹不到的地方。

等啊等,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咳嗽。

很快,一道黑影出现在窗外,腊月十五的月亮,照清了宋池憔悴的脸。

他应该也没料到她就坐在另一扇窗的阴影中,伸手将一个匣子放到桌面上,一手拿帕子捂着嘴,迅速离去。

虞宁初的心砰砰地跳,猜到他走远了,她赶紧关上窗户,抱起匣子与铜灯,哆哆嗦嗦地钻进了帐子。

点燃铜灯,帐子里亮了起来。

虞宁初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有一本书,只是书的上面,还有一封信与一个小匣子。

虞宁初顿了顿,先看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明日十六,亦是你十六岁的芳辰,我既已承诺不再纠缠,便不该再准备新的贺礼。簪子乃是去年所置,与其在我那里束之高阁,不如赠给表妹,全当了断。”

簪子?

虞宁初打开小匣子,灯光摇曳,那支蝴蝶簪子精美非凡,虞宁初往外取的时候,薄如蝉翼的彩蝶轻轻颤动,栩栩如生。

毋庸置疑,这簪子很美,美到虞宁初都无法因为送礼之人,而心生不喜。

可是再喜欢,虞宁初都不可能戴这支簪子。

等今年宋湘过小生辰的时候,她转送给宋湘吧。

心里有了决断,虞宁初放好蝴蝶簪子,拿出那本书来。

看书之前,吹过冷风的虞宁初手脚冰凉,看完前序与前两页内容,虞宁初全身都发起烫来。

原来,表姐与宋湘语焉不详议论过的洞房花烛夜竟然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她不曾怀孕,怪不得宋池说他并没有做过让她可以怀孕的事。

与书上所描述的相比,宋池在马车里的逼迫虽然过分,但也只是比亲她的嘴更过了一点,距离夺她清白那一步还远得很,甚至,当时他明明可以亲她的胸,宋池也只是在边缘辗转片刻,便拉起了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