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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宁没想到, 这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故人。

她与容诀本打算今日?离开鸦羽镇,谁知却在临行前遇上了流云青龙一脉的弟子。

一行人穿着青龙峰外门弟子服,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

“来来来!都来看一看, 这个人可见过?”

“没见过?那你再仔细想想, 最近可有什?么年轻男女经过?”

桑宁宁心中一紧,扯了下容诀的衣袖。

倒不是她畏战, 只是对方?人数众多,若闹起来, 她怕自己护不好?容诀。

更何况如今已经到了鸦羽镇,只要出了这镇子就是明堂洲的地界,哪怕青龙一脉再嚣张跋扈,自诩为“主洲”,但到了他人地界, 总是要收敛一些的。

桑宁宁面色如常,但心却微微提起。

如此兴师动众, 难道容长?老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踪迹?

容诀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轻轻摇了摇头, 用口型示意:“无事?。”

桑宁宁不清楚缘由, 但容诀却再清楚不过。

昨日?容守天刚死,他的死讯青龙峰必然不会?愿意广而告之,肯定是要遮掩一番。如今之所以有人搜查, 大抵是青龙峰的人为了掩盖容守天之死, 而故意闹出的声势。

容诀动作自然地牵起了桑宁宁的手, 弯眸一笑,手指顺着指缝插入其中, 紧紧相扣。

他偏过头,从容道:“你先前不是想回徐家看看么?我?们现在过去就是了。”

言罢, 容诀牵着桑宁宁转过身,就当着那几个青龙峰弟子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开。

其中一个小弟子看了眼手中传讯而来的画像,又看了眼对面远去的那对男女的背影。

虽然容貌不相似,但都是一男一女,难道不去查查?

“你傻呀!”他身边的师兄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宗门让我?们找的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师……师兄妹!”

“你看前头那两个人像什?么关系?”

小弟子定睛一看,不禁喃喃道:“不像是兄妹,这样的姿态,倒像是道侣……”

“这不就对了嘛!”

被?称作师兄的黄衣青年一合掌道:“况且你没听见?人家都说了是‘回徐家’,表明了来探亲的——我?说你没事?儿在这浪费什?么时?间?还是去做正事?要紧!”

那群小弟子被?这样一通训斥,脑子都变得晕乎,全然将方?才那两个男女的模样都忘记了。

还好?还好?。

黄衣青年——也就是易容后的景夜扬长?舒一口气?,心中不住地盘算着自己何日?能摆脱这一对人马,赶紧和他宁宁姐还有大师兄汇合!

自从沈家来了人后,这狗日?的青龙峰他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

原先阔绰张扬的“陈府”匾额,已经被?撤下。

桑宁宁站在院外,仰起头看着院子里?生出来的一截树木枝丫,看了一会?儿后,忽得开口:“哥哥,你说,在下一世婉娘和小桃还会?再相遇么?”

她唤“哥哥”时?的嗓音天真,不带半分风月旖旎,清澈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容诀正抬手为她摘下了发上飘落的一片花瓣,闻言后,有些无奈地一笑,温柔又残忍地提醒道:“宁宁,怨魂是没有来世的。”

既是告诉他人,也是在提醒自己。

容诀的话是这样直白,不留半分余地。

桑宁宁一怔,旋即哑然。

是了,她怎么会?忘了呢?

怨魂本就是由一堆怨气?勾成,怨气?越浓者越无神智,直至最后——要不然被?修士消灭,要不然全无神智,霍乱一方?。

只此一生,再无来世。

莫名其妙的,桑宁宁心头突然有些发堵。

她看着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其中有一位女子年岁稍长?,眉眼与婉娘有几分相似。

瞬间桑宁宁的目光,容诀也注意到了这位女子,他略一思考,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这就是如今继承了徐家之人?”

“嗯,她多年寡居,带着一个六岁的孩童,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正说着话,墙内却忽然传来了小孩的玩闹嬉笑。

“小小姐!你不能再爬了,夫人不许的!”

“诶呀,爬一下没事?的!还有呀,姐姐你和以前叫我?‘阿桃’不行么,‘小小姐’听着怪别?扭的”

桑宁宁蓦然回首。

几乎是同一时?刻,墙头上冒出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小脑袋,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往后倒去!

“小心!”

桑宁宁心下一紧,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站在了墙头上。

有桑宁宁的支撑,配合着底下婢女的接应,扎着麻花辫的小阿桃很快稳重?了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和年龄不符的灵巧,三两下就下了墙,然后和站在墙头上的桑宁宁大眼瞪小眼。

阿桃挽着身边小姑娘的胳膊,童声清脆又充满困惑:“姐姐,你不下来吗?”

桑宁宁:“……”

骑虎难下。

这样的高度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是偏偏这时?候又莫名其妙处于被?注视的状态,桑宁宁顿时?手脚僵硬,一时?间竟然当真动弹不得。

高处,喧闹,被?众人戏耍后的鄙夷。

有一瞬间,光影似乎错乱,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桑宁宁心中有怕,可更多的确实急与气?。

她急于此刻骑虎难下的处境,更生气?于自己的“惧怕”。

明明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明明她都已经金丹了。

明明……

桑宁宁不甘地握紧了双拳,再次倔强地下望,可当她视线垂下时?,却又不可抑制地感到了一阵眩晕。

为何这样简单,甚至是垂髫孩童都不惧的事?情,却还会?让她一个金丹修士感到恐惧?

畏惧与不甘久违的袭来。

见立在墙头的姐姐许久没有动静,阿桃和身边的小姑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姐姐!要不要我?们扶你下来?”

桑宁宁瞳孔一瞬间放大,用平生最快的语速答道:“……不用!”

“——不用。”

清润温和的嗓音落入耳畔,压过万千声。

桑宁宁脊背一僵,转过头就见容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墙下。

青年一袭蓝衣,逆光而立,如画眉眼都被?阳光遮蔽在阴影中,清冷与温暖在他的身上交织,形成了一股奇异的美感。

“这个墙不高,桑宁宁,你可以下来。”

他嗓音淡淡,似乎极为冷静又无情。

桑宁宁却没有半点生气?,因为她明白容诀的意思。

作为一个修士,自己这一关总是要过。

只是——

“……你先闭上眼睛。”

这要求乍一听实在无礼极了,可容诀却问都没问,顺从的闭上了双眼。

容诀五官有所遮掩,却难掩骨子里?的清隽,闭上眼后,更显得神情乖巧温柔。

桑宁宁心头蓦地一松,她略闭了闭眼。

不管了。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是要过。

反正她已经金丹了,就算摔一跤也摔不死!

桑宁宁狠下心,连灵力都没有运,往下一跳!

她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教训。

她确实不能一直回避。

身体猛地下坠,失重?感传来,可预想中摔落的疼痛并?未出现。

她跌入了一个披着阳光的温暖怀抱。

桑宁宁怔怔地抬起头,缓慢地眨了下眼,神情茫然。

她甚至忘了身份的遮掩,怔怔地仰起头,双手环在容诀的脖子上,不自觉地低声开口。

“……师兄?”

容诀轻轻应了一声,将她放下来。

桑宁宁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偏过头,困惑地问道:“师兄怎么会?正好?接住我??”

容诀轻轻笑了一声,被?遮掩的容貌分明十分寻常,但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清绝无双。

“因为我?在这里?。”他温和道,“下一次,也会?有别?人站在下面。”

桑宁宁愣愣的“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晚春的风吹拂而过,脑中的迷雾也在一瞬间消散,恍然间,桑宁宁忽得领悟了容诀的意思。

大师兄是指……

“从此以后,会?有人站在你身后扶住你,你无需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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