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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存着挽尊的意思,但揭开食盒一看,宁桃反倒真的惊叹了。

“小兔子?!”

“做得好精致。”

一只一只雪白的,圆滚滚的小兔子,乖巧地排成队列放在了食盒内,或许是因为捏兔子的人技术不到家,兔子耳朵都歪了半边。

桃桃指着那个歪耳朵兔子看了一会儿,果断地说:“垂耳兔。”

又看向面前的常清静。

他身量修长,皮肤极白,白发微散,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看上去就像个垂耳兔。

“坐吧。”抱着食盒,桃桃仰起脸,“我们一起吃。”

食盒统共有三层,将这三层全部打开,宁桃顿时蒙圈。

不知道常清静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不愧是生活技能为零吗?,他竟然把这三层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兔子!!!

一想到这件事,桃桃就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吐槽欲了。

甜食本来就容易吃腻,常清静这兔子又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实惠得吓人,皮薄馅厚,用料极其大方。

宁桃拿起筷子一戳,糯米皮破出一个洞,就往下流豆沙。

“这个给你。”桃桃哭笑不得把这个兔子放在自己碗里,又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完好无损的放在了常清静面前。

常清静眼睫微微一颤,伸出手拿起筷子送入嘴中,“啊呜”,吞下了半个脑袋。

桃桃“啊呜”吞下了半个圆滚滚的屁股。

好甜。

甫一入口,桃桃被甜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差点儿齁出了眼泪。

“怎么那么甜!!这是谁家做的!”

常清静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面色僵硬地问:“是不合口味?”

“这也太甜了!投诉,绝壁要投诉!”

这甜得冲脑袋,桃桃一口气灌了半杯茶,才努力把这甜腻腻的感觉压了下去,无奈地抬眼看向了常清静,打算好好教育他,以后别乱买东西了。

却没想到常清静垂着眼,正襟危坐,面色却有些奇怪的僵硬。

桃桃眼睛一转,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又夹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其实也还好啦。”

面前的青年好像微不可察地放松了身体。

这一层里大概有八个,宁桃配着茶水吃了四个,实在有心无力吃不下了。

而常清静一口气吃了八个后,终于也被腻到了,微微皱起眉。

桃桃干脆顺坡就驴地举起手:“吃饱了,不吃了!我把它放柜子里存着明天再吃吧!”

常清静也不多打扰她,看她吃饱,自觉收拾起了桌子。

宁桃惊奇道:“小青椒你生活技能上升了不少!”

他擦桌子动作之流畅自然,俨然是个家务能手的模样了。和当初那个生活白痴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常清静抿了抿唇角,收拾好食盒,起身同她道别:“……明日我再来看你。”

明天,不再做兔子糕点了。常清静想。

出门前,看着又趴回桌子上的桃桃,常清静迟疑了一瞬。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叮嘱她注意保护视力。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多管闲事。

内心默默纠结了半天,常清静还是含蓄地开了口。

“桃桃你早些歇息,不要在灯下看书太久。”

桃桃弯了弯眉眼:“知道啦。”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桃桃还是没多大长进,看话本看得几乎废寝忘食。

常清静看她这样什么都没说,隔天,就给她送来了一碗凉血明目汤。

熟地黄1钱5分,甘菊花5分,甘草3分,川芎1钱,当归1钱,白芍8分……

对照着药铺,在薛素的监督下,常清静谨慎地往里面添加药材,其眉眼之认真,其态度之严谨,犹如治学。

守在炉子前等药熬好了,又提着食盒来到了桃桃屋里。

他不多干涉她的生活习惯,只是偶尔叮嘱劝诫两句,眼看劝不动,就另找办法帮她补救。

药汤端来的时候,桃桃受宠若惊:“谢谢你!”

常清静一愣。

他并不觉得他多作了什么,但宁桃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端起了碗。

药汤里加了5分黄连,很苦。

宁桃一闻就闻出来了,这肯定很苦!!

她又不愿当着常清静的面拒绝他的好意,赶忙屏住了呼吸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少女拿起瓷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了点儿挣扎和英勇就义般的神色。但她还是喝了个干净,拿着空碗冲他笑。

她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光泽,对上这视线,常清静沉默良久,才道:“……我做的不算什么。”

桃桃敲着桌子笑起来:“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

这些相处中的零零碎碎,就像是软刀子,刀刀见血,无一不提醒着他,他从前对她有多疏忽。甚至,还没有对苏甜甜的关心来得多。

少年成熟得晚,向来都是宁桃照顾得他多一些。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他发了疯得想要补偿她,然而他做得越多却越意识到,他为她做的甚至都比不上她曾经为他做的十分之一。

可是桃桃已经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相处时光了。

常清静贴心得简直让她惶恐,这个家务小能手真的还是当初的常清静吗?!

出门前,他会提醒她多穿衣服,留意到她喝药汤时一瞬的迟疑,第二天,再送药汤来的时候,食盒中就多了颗蜜饯。

察觉到她砚台没墨了,主动挽起袖子帮她磨墨。

怕她在蜀山待久了嫌烦,大晚上突然围着围巾叫她一道儿出来看星星。

“蜀山常年积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常清静低声道,“看久了难免觉得枯燥。但论剑台的星星很好看,我幼时常来这儿看星星。”

他会坐在一块儿陪她看流星,闭上眼,飞快地在她衣服上偷偷打结。

桃桃敏锐地睁开了眼:“你在干嘛?”

被逮了正着,常清静不自在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在我家乡,看到流星的时候,飞快在衣服上打个结愿望就能实现。”

他知道。

他知道原来她想死,他忘不掉客栈中那一眼,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梦到她躺在浴桶中,面色苍白,裙摆随水波浮动,像是一朵盛开的菡萏。

伴随着年关将近,天越来越冷。常清静开始往桃桃、小扬子他们被子里塞小暖炉。

他每天泡在厨房、杏林堂内,一门心思研究药膳。白发束作了个马尾,只余两缕碎发柔软地垂在鬓角。

他不提旧事,不过问她的私事,不给她任何压力,从不逾矩,只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朋友”这个角色,一切都恰到好处。

“诶好舒服,都不想走了。”

埋在柔软的被褥中,将自己翻了个身,张琼思含糊不清地嘟囔。

桃桃正在整理东西,闻言停下了手,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张琼思忙站起身:“桃子?你去干嘛?”

桃桃道:“我去找常清静。”

常清静这么周到……都过了这么久了。

桃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于情于理,自己好像都该去道个谢。

再来到松馆时,松馆门是半掩着的,屋里很是简陋。

桃桃伸手敲了敲门,问:“常清静,你在吗?”

没有回答。

桃桃再三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应声。

人不在怎么门还开着?

桃桃想了想,往屋里迈出了一步,却隐隐听到屋里有水声传来。

……

常清静隽秀的脸苍白,整个人泡在温泉里,长发披散在水面。

这方温泉是薛素特地为他开辟出来的,叫他每隔一段时日就泡泡药浴对他身体有好处。

他浑身上下苍白得就像是死人,即便泡在了温泉中,也冰冷得如同久捂不化的玄冰。

桃桃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脚步。

透过面前这扇素绢的屏风,她好像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桃桃尴尬地脸色微红,轻声问:“常清静,你在洗澡吗?”

屏风上倒映着一个羸弱清瘦的身影,白发披散在水面,如同漂浮的水藻。

他脊背挺直,脊柱沟往下,肌肉紧实,如玉的肌肤上斑驳着淡色的疤痕。

常清静浑身一颤:“桃桃?”

“是我,你在洗澡吗?”鼻尖萦绕着微潮的药香味儿,桃桃问。

常清静:“……我马上好,你坐那儿等一会儿。”

桃桃坐在椅子上。

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哗啦的水声。

“我来找你道谢的,”这种情况下,宁桃深深地觉得,自己必须找个话题了。

“常清静,谢谢你照顾琼思姐姐他们。”

屏风内安静了一瞬。

“张道友、蛛娘她们是你的朋友……”

桃桃:“嗯?”

明知宁桃看不见,常清静还是垂下了眼,踌躇着回答:“也是我的朋友。”

不愿让宁桃久等,他本是想匆匆泡完就披衣起身。

桃桃或许也是怕他尴尬,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这些旅途中的见闻。

桃桃的声音不像其他姑娘一般软糯动听,她的嗓音听起来很脆,有些男孩子气,十分清亮。

将近一年没见,日思夜想的姑娘隔着一道屏风,近在咫尺间。

常清静面色僵白,身下很诚实地有了反应。

“常清静,你还没好吗?”

猫眼死死地盯紧了身下,常清静嗓音都不对了。

“……再等等,马上。”

他狼狈地校正了姿势,努力想要安分下来,如坐针毡般地等着它自行消退。却未曾想到,非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倒随着少女清脆的嗓音,愈加张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