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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江虽有盛名,但因地处偏远,平民百姓鲜有去往,渐渐便成了这上京贵族的专属游玩之地。

一路上,亦泠不断地催促马夫再快些,车轱辘都快冒火星了还尤嫌不足。

她掀开车幔瞭望前路,试图能追上钰安公主的脚程。

可惜公主的马匹跑得太快,她这庞然大车委实是赶不上。

不过量谢衡之一时半会儿也打发不了钰安公主,亦泠觉得自己必定是能赶上这出好戏的。

思及此,她放下车幔,悠哉哉地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钰安公主呢,亦泠曾经有幸在宫宴上与她碰过两回面。

作为圣上最小的女儿,又是皇后嫡出,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此便比旁人嚣张跋扈一些,蛮横无理一些,再残暴专横一些。

是以亦泠对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谢衡之曾为东宫伴读,如今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竟然得罪了自己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亦泠不认为钰安公主真能要了谢衡之的命,也确信谢衡之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圣上的女儿。

但一番折磨纠缠,总是避免不了的。

亦泠如今是奈何不了谢衡之,但总有人有办法治他吧?

寒凉秋日,亦泠想到这些,竟觉得浑身有几分兴奋发热。

伸手往车席下一探,竟还真给她掏出了一把团扇。

锦葵不知道亦泠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一身骨头都快被颠散架,却还是紧抓着车輢磕磕巴巴地问:“夫人,您怎么就把大人的去向告诉钰安公主了?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呀?”

车外人烟已经稀少,万木枯黄,金风飒飒。

亦泠轻摇纨扇,半阖着眼睛,让人看不见她兴奋的目光,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尊贵的公主难得出宫一回,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

锦葵:“啊?”

-

今年枯水期来得尤为早,澜江早已泛不了舟,反倒是江畔的大片枫树林成为盛景。

亦泠赶到的时候,入目之处万山红遍,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连丁点儿声响也没有。

原本亦泠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谢衡之和钰安公主的去向,在茂密的枫林外一头雾水。

直到她又听见了响亮的鞭响,带着树梢细细密密的颤动声,听着格外瘆人。

亦泠一抬眉梢,牵起裙角寻声而去,锦葵都差点追不上她。

不多时,亦泠远远瞧见了停驻的车马,定睛望去,却不见人烟,只能听到隐隐的声响。

她便放慢了脚步,坦然从容地朝深处走去,果然在一片开阔的林间,见到了层层人群。

燕王和谢衡之出游,闲杂人等自然回避,是以今日前往曲江赴约的不过三四人,但都是些乌衣子弟,出行乌泱泱带着一大群奴仆。

里三层外三层围作一团,各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亦泠在三丈外停了下来,站在一颗榕树下,粗壮的树干挡住她大半身影。

那一头,钰安公主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凶恶,见了燕王也不下马,一如她往常的气焰嚣张。

被围在中间的谢衡之仿佛看不出钰安公主来者不善,帷帐下支着粗藤制的躺椅,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朝钰安公主行了个礼,举手抬足间一派松闲优雅,锦袍玉冠加身,好像他才是在场唯一的天潢贵胄。

而后,他开口说了些什么,嘴角还带着笑意。

钰安公主听了,脸上怒火更甚,正要开口就被燕王拦住。

亦泠隐隐约约听见燕王斥责她:“合灵!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便听不到了。

亦泠看热闹心切,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

她身姿轻盈,穿得也淡雅,又只带了锦葵一个婢女,悄无声息地混到人群中。

团扇也带着,半遮着脸庞,自认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可不知为何,当她一站定,谢衡之就往这个方向瞥来一眼。

亦泠有一瞬的心虚,把锦葵怼到身前站着,虚虚挡住自己,只探出个圆圆的脑袋,盯着前方的动向。

怒火攻心的钰安公主自然没有注意到周遭多了一个亦泠,她把燕王假模假式的两句斥责完全当了耳边风,甚至都没看燕王一眼,直指着谢衡之说道:“你说,你把楚仁怎么样了!”

一听是这事儿,向来靠着奉承圣上得荣宠的燕王就跟聋了似的,薅着胡须,目光闪躲地往一旁坐去,缄默不言。

谢衡之也没在乎燕王的装聋作哑,他眉梢一抬,满脸坦然。

“公主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别装了!”

钰安公主冷笑道,“那日他与你在文华殿起了争执,第二日便人间蒸发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谢衡之站在枫树下,绯红的落叶衬得他越发俊逸出尘,恍若林中谪仙。

“当然不是。”

许是因为谢衡之的神情实在光明磊落,又是一派玉人仙姿,钰安公主有一瞬的失神。

难道真不是……

谢衡之见状,追问道:“公主可有证据?”

若有证据,还需亲自到这曲江再对峙?

钰安公主自然沉默不语。

谢衡之仍是恭恭敬敬地望着钰安公主,但那双狭长眼眸里盛着浅浅笑意,唇角也牵起戏谑的弧度,显然是没把这位金枝玉叶放在眼里。

“既无证据,公主为何找我要人?”

钰安公主已经涨红了脸,无处发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人群里幽幽飘来一道清亮女声——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四周霎时哗然,十几道目光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还好亦泠带了团扇,羞赧地半遮了脸。

也就没人相信是这位气质卓然的女子在说话。

而钰安公主没有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是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醍醐灌顶,心头怒火又狂烧起来。

是啊,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谢衡之的为人!

“本宫做事何事凭过证据!”钰安公主怒喝道,“你杀了楚仁,今日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

“杀了王楚仁?”

谢衡之闻言,扬眉一笑,“他乃侯爵世子,臣可没这个胆子要他的命。”

听到这话,亦泠又没忍住,脱口便道:“那可不好说。”

“……”

四下目光再次聚集过来,亦泠缩起了脑袋,像一只鹌鹑严严实实躲在锦葵身后。

钰安公主也闻声回头,但她心中急切,没心思深究,只稀里糊涂地扫一眼,又重新怒目瞪着谢衡之。

其实她见谢衡之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头已经几近绝望。

王郎一定是死了,死无对证,谢衡之才敢如此嚣张!

“你就告诉本宫——”钰安公主死死盯着谢衡之,眼里爬满了红血丝,“楚仁他究竟是死是活!”

谢衡之的目光却落在亦泠这边。

他个子极高,视线轻而易举越过锦葵看到了身后的女人。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徐徐收回目光,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臣不知。”

话音刚落,亦泠又接嘴。

“那就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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