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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太一宫,又如先前那般死寂。

亦泠的心慢慢沉了下来?,惴惴不安。

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她继续一步步挪近殿门,又不好意思真的将耳朵贴上那菱格窗,只能不动声色地偏着身子去……

“砰”一声!

似乎是杯碗打碎的声音,吓得?亦泠嗖地一下躲开半丈远。

她摁着胸口,惊魂未定地侧身,直眉瞪眼盯着那紧闭的殿门。

这只碗……是砸到了谁的身上?

亦泠转头看向?守在外面的内侍官,试图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些东西。可他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连好奇都不敢。

又是长达半刻钟的寂静,冰冷庄严的殿门终于?被人推开。

钰安公主面若死灰地走出来?,整个人失了魂一般,脚步慌乱又零碎。

待她看见了殿前的亦泠,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看见什么?恶鬼似的慌忙跑开了。

亦泠:?

这是怎么?了?

亦泠想过这二人的博弈会有千万种结果?,唯独没想到钰安公主会如此?魂不附体地跑出来?。

她还怔怔地看着钰安公主的背影,身后却?有内侍太监低声道:“谢夫人,圣上宣您进去了。”

一颗心重重地提了起?来?。

亦泠最后捂了捂只剩余温的手炉,垂首走了进去。

有内侍太监引路,亦泠全程不敢抬眼,是以这殿内的一应装潢她都没有瞧见,只知道青砖铺地,方中见圆,竟还比不上谢府的软毯奢靡。

可若说是俭朴,亦泠又觉得?似乎不对劲。

直到她踩到了一幅巨大的太极八卦阵,脚步倏然顿住。

与此?同时,她目光微微上扬,看见了自榻上垂下的灰青色暗摆。

这不是龙袍,更像道袍。

亦泠头顶一紧,立刻跪了下去。

因为钰安公主的失态,亦泠对这殿里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恐惧,但?到底是做了二十年的大家闺秀,亦泠尚且能保持姿态的端庄得?体。

但?也仅仅是姿态。

她一张嘴,原本要?说的话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脱口便道:“臣妇见过圣上,愿圣上万寿无?疆,千龄不朽!”

谁知这马屁拍得?是正?中其?怀。

还未抬头得?窥圣颜,便先听见一声:“赏。”

尾调拉得?极长,声线苍老虚弱,像一阵灰尘吊子浮在半空中。

亦泠半点儿没有获赏的喜悦,只战战兢兢地磕头。

“臣妇谢圣上隆恩。”

果?不其?然,一个太监递来?了一只通体水亮的玉如意。

亦泠接过后,能感觉到上面还留有圣上的余温。

看来?是把随手把玩的玉如意赏给她了。

亦泠又磕了一次头,才听见仁乐帝说:“起?身吧。”

她握紧了玉如意,站起?身的时候,余光却?第一时间去寻找谢衡之的身影。

见他侧立于?圣座一旁,身姿挺拔谡谡,正?捏着一双香箸,将小块状的香材放置到香炉上的云母片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亦泠的目光,他泰然自若回头。

两?人目光对上,亦泠见他眼神平和从容,这才放下心来?,坦然地接受仁乐帝对她的审视。

许是谢衡之的淡定给了亦泠勇气,她也偷偷抬眼瞧了瞧圣座上的人。

仁乐帝斜倚在榻上,曲着一条腿,姿态恣意松散,穿着一身古朴道袍,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

可他比亦泠想像中苍老得?多。明明去年才过了五十大寿,面容看着却?像饕餮老人。干枯的头发盘成一个松松垮垮的混元髻,鬓边垂落几缕银丝,更显朽迈。

亦泠没想到这个天下至尊竟然已经如此?颓老,愣神间,突然听他问:“孤听钰安公主说你将亦氏的牌位给砍成了两?半?”

亦泠指尖一颤,差点拿不稳玉如意。

钰安公主刚刚果?然是来?告状的!

“是、是……圣上恕罪!”

这一承认,膝下不值钱的亦泠又扑通跪了下来?。

她埋着脑袋,看不见仁乐帝的神情,只听他又问:“你可知那是御赐之物?”

要?撒谎说自己不知道吗?

亦泠根本不敢。

她咬着牙,重重点头。

“臣妇知道。”

“那你还将其?摧毁。”

仁乐帝的语调极慢,声音也不大,悠悠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

鬓间似乎有细汗徐徐流下。

亦泠沉默许久,忽然抬起?手朝谢衡之一指。

“他。”

谢衡之:“……”

太一宫忽然安静得?几乎只能听见亦泠粗重的呼吸声。

事已至此?,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仁乐帝果?然诧异地看向?谢衡之。

“哦?竟有此?事?”

在这瞬息的沉默间,亦泠已经在迅速想着等谢衡之否认后,她要?如何继续反咬一口。

就、就说,是他逼迫……

“是臣的意思。”

谢衡之突然道。

亦泠猛然抬头,不解地看向?谢衡之。

他竟然就这么?认了?

“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但?亲生父母亦有养育之恩。”

谢衡之面不改色地说,“亦尚书想留下女儿牌位,是情理之中。薛老夫人想接儿媳回家,也无?可厚非。所以干脆一分为二,一家一半,是为公平。”

亦泠:啊?

这么?解释是否有些牵强?

谁知仁乐帝听完竟笑了。

“爱卿说得?有道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妙法?。”

“旁人是想不出如此?别开蹊径的法?子的。”

亦泠:啊??

紧接着,仁乐帝朝两?人挥挥手。

“罢了,你二人去吧,孤要?随真人诵持功课了。”

亦泠:啊???

-

离开太一宫后的每一步,亦泠都觉得?自己踩在云朵上,虚浮得?毫无?实感。

夜闯公主寝殿、毁坏御赐之物,竟连一句训斥都没有。

亦泠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砖。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这皇宫都可以变成她家了。

两?人并肩步行在寂寥的深宫甬道上,偶尔有内侍太监路过,脚底也像垫了棉似的,没有半点声音。

亦泠欲言又止,频频侧头去看谢衡之。

他一直目不斜视地走着,最终也抵不住亦泠的眼神纠缠。

“有话就说。”

亦泠:“……我这就没事了?”

谢衡之不咸不淡地说:“我本就不会让你有事。”

亦泠又问:“那钰安公主呢?她今日来?告状,结果?反被圣上训斥了?”

谢衡之“嗯”了声。

得?到这个答案,亦泠看谢衡之的眼神不由得?变了几分。

她总觉得?,圣上对谢衡之的宠信已经超过了普通君臣之间的信任。

“你……”

亦泠朝谢衡之贴近了些,小声说,“究竟给圣上施了什么?法?术?”

谢衡之看了她一眼,配合地回答道:“灌了些迷魂汤而已。”

可他的语气太正?经,正?经到亦泠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真话了。

“既如此?厉害,你怎么?不让圣上把皇位传给你?”

谢衡之反问:“你就这么?想当皇后?”

亦泠:“?”

她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够大逆不道了,没想到谢衡之更狂。

“我若想当皇后,你就去造反吗?”

谢衡之垂眼,看着亦泠发间亮晶晶的珠翠,眸子里也映出璨璨光亮。

他想牵起?唇角,却?板着脸说:“我们的情谊还没浓到那个程度吧?”

亦泠:“……”

那你说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