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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事少不了在座各位的掺和,但事已成定局,他们又觉得这事儿代价太大了。

即便日后封王又如何?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靠牺牲自己?妻子换取利益,这不得“名垂千古”啊?

就连周阁老都远远站着,没好意思上前跟谢衡之搭话。

谢衡之坐在席后,沉默不语,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什么心情。

是得意自己?封王有望,还是为自己?妻子即将再嫁而屈辱?

或许二者皆有吧,真相无人得知。

总之,这场诡异的宴席在夜幕降临时迎来了开?场。

殿里?已经布置上了佳肴美馔,歌姬舞伎们也早早候在了厅堂后头。

大家开?始频频往外张望,看呼延祈什么时候来。

他所住驿馆虽远在上京城边界,但也不该这么迟还不到?总不能待会儿连圣上也要一同等?他吧。

四下正疑惑着,呼延祈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方才好奇张望的众人纷纷收回了视线,正襟危坐。

大梁乃礼仪之邦,可一个?谢衡之坐在这里?,大伙儿们也摸不准该不该上前见礼,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见呼延祈。

呼延祈踏进绥桐殿,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不过他也不在意,甚至连眼里?的春风得意都丝毫不减。

进来后他率先看了谢衡之一眼,随即才走到太子面?前,行了个?他们胡拔的手位礼。

待太子颔首后,呼延祈缓步走到谢衡之面?前,拱手道:“听闻谢大人即将高升,小王在此先恭贺了。”

感受到太子投来的目光,谢衡之带着淡淡笑意说?道:“圣旨未下,呼延王子恭贺早了。”

呼延祈闻言,眯了眯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谢衡之话里?有话。

不等?呼延祈细想?,殿内人声忽然?静穆,所有人都肃然?起?身——

圣上来了。

一时间,在座众人神色尽收,纷纷表露出兴致勃发的模样。

圣上在恭迎声中落了座,朝底下一瞥,见谢衡之已经回府换了干净衣裳前来赴宴,不由得满面?称心。

“众卿平礼。”他挥手道,“今呼延王子远道而来,孤心甚欢,特?设盛宴,与诸卿同欢共庆我朝与胡拔邦交和睦,尽情欢饮!”

酒还没喝上,圣上兴致已经如此高昂,底下谁还敢扫兴,纷纷说?着奉迎话,将气氛一度推到了高点?。

唯有谢衡之一人,即便举杯共饮,也忽忽不乐的样子。

圣上看了他一眼,倒并未勉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上京早有传闻谢衡之与商氏情投意忺,如胶似漆。

如今突然?要将妻子送与别人,即便是有天大的好处,恐怕也羞于喜笑颜开?。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整场宴席里?,谢衡之总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在打?量他的神情。

特?别是呼延祈,似乎总提防着谢衡之,时时关注着他的动静。

直到酒过三巡,这场盛宴也到了尾声。

谢衡之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在座众人也知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殿内八音迭奏,歌姬舞伎们绮罗粉黛,摇曳生?姿,看得人如痴如醉。

其中当属酒意上头的呼延祈最为喜不自胜。

他举着酒杯走到圣上面?前,心潮澎湃地说?:“我已备足粮马,只待圣上一声令下,胡拔勇士定当全力以赴,助大梁踏平北犹!”

圣上随即转头看向谢衡之:“瑾玄,你以为何时北伐为佳?”

谢衡之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说?:“圣上,臣以为年关在即,不宜在这个?时候征战,让百姓人心惶惶。”

圣上闻言并没有说?话,呼延祈见状,便主动开?口道:“谢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年关在即,才该举兵北伐,振奋人心。否则任由北犹侵犯大梁却不得惩戒,岂不是让百姓无法安心过年?”

谢衡之拧着眉,眼里?已经可见几分愤然?。

“大梁向来以和为贵,即便要北伐,也须师出有名,总不能因为赤丘那?点?小摩擦便大肆讨伐,实在有失大国风范。”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看出来谢衡之恐怕还是心有不甘,在故意拖延北伐。

是以各个?都装作鹌鹑,不敢掺和。

就连太子也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谢衡之。

“小摩擦?”

唯有呼延祈转头笑看谢衡之——

他已经知道了大梁圣上的意思,此时就差他这么一个?力促的人来开?口。

“原来谢大人竟然?认为北犹屠杀大梁百姓是小摩擦,当真是开?了眼界。”

此时圣上依然?斜倚在座椅上,单手握着酒杯,垂眸不语,态度却很明显。

谢衡之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还是说?道:“一旦北伐,所耗财力物力不计其数,若只是为了赤丘那?几条人命,恐怕显得小题大做。”

呼延祈笑着走向谢衡之。

“小王一直听说?谢大人勤政爱民?,不想?谢大人竟认为北犹屠杀大梁百姓是小事。敢问谢大人什么事才是大事?大梁被屠杀的三十四条人命还算不上大事吗?”

话语一落,谢衡之倏然?抬眼,目光如炬。

不仅他一人如此,座上太子与内阁大臣霎时间都抬起?头,正颜厉色地看向呼延祈。

呼延祈感觉到四周气氛突变,还没回过神来,坐于主位的圣上忽然?沉下脸,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

就连角落里?的司乐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朝自己?的人挥挥手。殿内舞乐戛然?而止,歌姬舞伎们抱着乐器拎着裙摆迅速退出了绥桐殿。

一时间,前一刻还歌舞升平的绥桐殿忽然?变得安静得可怕。

饶是呼延祈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浑然?无知,也心知大事不妙。

他转过身,便迎上了圣上阴恻恻的目光。

“呼延王子如何得知——”圣上一字一句道,“北犹屠杀我大梁三十四条人命?”

圣上话音落下,满室更是寂若死灰。

北犹此番侵犯大梁赤丘边境确实屠杀了三十四个?百姓,圣上虽震怒,但封锁了消息,对外只称死了五六人。

除却在座几位重臣,整个?大梁都无人知晓实情。

他一个胡拔人又是如何精确得知死了三十四人的?

除非此事根本就是他干的!

呼延祈稍一思索,脸色顿时大变,心知自己?一朝不慎,已然?落入龙潭虎穴。

自昨日入京提出联姻,他一直没有等?到一个?明确态度。是以今日才让手下去暗地里?打?听大梁与北犹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以揣测圣上心意。

结果?手下没有探取到什么实际消息,只听到两个?官吏聊起?赤丘被屠杀的三十四条人命。

他根本没料到此事在大梁是个?机密。

看着呼延祈勃然?变色,太子突然?站了起?来,厉声诘问道:“呼延王子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他自小就是主和一派,最见不得朝中主战派动不动打?打?杀杀的性子。

今日见呼延祈步步紧逼,恨不得让大梁立刻起?兵北伐,太子早已忍无可忍。

“此事乃大梁机密,呼延王子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朝很难不怀疑此事乃胡拔挑拨所为,居心叵测!”

“绝非如此!”

呼延祈立即大声喝道。

“若非如此,”圣上站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延祈,“那?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此番胡拔在北犹侵犯之际前往上京提出合纵北伐,所要的回报不过是一个?女人。

说?辞虽然?诚恳,圣上心中也并非没有疑虑。

只是开?疆拓土的利益让他一时昏了头,如今呼延祈露出了狐狸尾巴,除其居心叵测外,还让圣上大有被戏耍之感,如何能忍。

在几十双眼睛的眈眈虎视下,呼延祈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难不成要告诉圣上他暗中派人打?探大梁机密?

这件事的后果?和涉嫌故意挑拨大梁与北犹并无相差,甚至更让人忌惮其用心。

不。

他一定是中计了。

他……

呼延祈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看向谢衡之。

一定是这个?男人刻意为之。

可恨他现在进退都是绝路,这个?哑巴亏他不吃也得吃。

“你说?不出来么?”

见他怒视谢衡之,太子忽然?上前,立于呼延祈面?前,“孤本就疑惑胡拔愿举国相助大梁北伐,所求怎会只是一个?女人?如今看来,呼延王子好算计,打?着教化胡拔的名义试图让我们掉以轻心。”

知道自己?无可置辩,呼延祈笑了笑,悠悠看向太子。

“殿下以为我所图只是一个?女人?你们中原人向来看不起?我们胡拔,想?来也不会想?到你们大梁引以为傲的才女商亦泠早在出嫁之前便与我——”

话未说?完,一只酒杯突然?横飞过来,精准砸在了他脸上。

“砰”得一声,酒杯落地,水渍四溅。

呼延祈的嘴角迅速渗出血迹,他抬起?头,见谢衡之眼神冰凉地看着他。

“呼延王子居心叵测,还想?污蔑我妻,未免太不把我大梁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