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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已经呆坐了一天了。自他在医院醒来,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口水也没喝,只是发呆。

尽管,他的大脑一直都在转。他的躯壳和灵魂似乎被一股蛮力拆别了开来,一个僵化着,一个运作着,却不能相容,甚至是互相排斥——因为他的心不相信他的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中枪了,虽然子弹被防弹衣挡住了,但开枪距离较近,两根肋骨骨裂,下肋处淤青了一大片,就像中了剧毒,正从此处向外扩散,仅仅是呼吸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会感到阵阵钝疼。

可这些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比起他经历的一切。

邱言死了。中枪后当场死亡,甚至没能挨到医院。

他醒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邱言,而后得到的答案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枪,正中脑门,打得他形神涣散,痛苦难当。

他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无法相信宫应弦会为了抓到紫焰,不顾邱言和他的死活。

他不相信那个人是宫应弦,他绝不相信,绝不相信!

就在不久之前,他和宫应弦还在说着情话,畅想着未来,愈是前路凶险,希望愈是珍贵,而他们对未来所有的希望都在彼此身上。

难道只有他这么认为吗?难道从头到尾,他都高估了自己在宫应弦心中的分量?

也许宫应弦没有撒谎,喜欢是真的,却也是无足轻重的,至少与他的执念相比,是随时可以放弃的。

是吗,宫应弦,所以你不在乎伤害我,不在乎放弃我……

可是邱言呢,邱言对于你来说,不是家人吗?你岂能看着她香消玉殒?

宫应弦你到底做了什么?!

任燚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苹果,外表尚有几分颜色,内里早已经爬满了蛀虫,一如他的痛苦悄无声息地在体内蔓延,分分秒秒都在啃噬着他的血肉。

他不吃不喝不睡觉,只是在反复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入了魔,理智和情感的斗争几乎要把他撕碎,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知道这两天不停地有人来见他。关心他的,诸如曲扬波、严觉、中队的兄弟们,关心案子的,诸如赵队长、郑培,他看得见他们的表情、听得见他们的话,可他无法回应,不敢、不愿、也不想回应,他该说什么呢?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的事,他要如何回答别人?

为什么宫应弦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些人还在问他为什么,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宫应弦会允许坏人向邱言、向自己开枪?

为什么宫应弦会为了抓到紫焰、为了复仇,连他们的命也不顾?

为什么宫应弦可以前一刻暧昧动情,后一刻又冷酷无情?

所有繁杂的、混乱的剧情和画面,都渐渐弱化,最终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只剩下宫应弦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过傲慢、羞涩、深情,也有过狠戾、阴冷、疯狂,宫应弦是多面的,他以为自己爱这个人所有的面,如今才发现,那个会毫不犹豫开枪杀人、会利落地挥动匕首割喉的人,其实已经超出了他对所爱之人的认知范围,最终成了他无法承受的梦魇。

“对不起。”

这是宫应弦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刺耳的三个字。

原来痛苦和恐惧到无法面对时,人真的只想逃避。任燚就“逃”进了自己的躯壳,龟缩起来,并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络。

到了第二天,郑培终于失去了耐性,拎着任燚的衣领朝他大吼,试图将他“唤醒”。

曲扬波冲了上去,要不是旁边有人劝阻,他差点就要和郑培打起来。

任燚的保护壳被晃出了一条裂缝,他终于直视郑培,用那双茫然又浑浊的眼睛,无比疲倦地说:“你想问什么。”

郑培整了整衣服,怒道:“我还以为你能装傻到什么时候。”

任燚沉声道:“有他的……消息吗。”

“这话正是我想问你的。”郑培冷道,“你帮助他躲避警方搜捕,帮助他交换人质,最终帮助他再次逃跑,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去找紫焰了。”任燚喃喃道。

“说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任燚用浮肿的眼睛看了郑培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忧心的曲扬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可以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早晚他需要坦白,不是像自己,就是向警察。

他哑声说:“给我一杯水。”

曲扬波倒来一杯水,喂任燚喝了下去后,主动离开了病房。

屋里只剩下郑培和任燚俩人后,郑培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任燚——哪怕椅子就在一旁,郑培也没有坐的打算,而是用身高给任燚无形地施压:“说吧,如果你现在还不张嘴,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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