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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是安和长公主赵璃生前所住的院子,院子里遍种梨树。几十年的光阴荏苒,当年的小树已是枝叶扶疏。

一位身量颇高的中年男子立于一株梨树下,洁白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身上,如飞雪洒洒。他背着手望着飘落的花,依旧俊朗的面容尽是怀念之色。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梨园乃公主府禁地,能随意出入者唯他们父子二人。

“年年岁岁梨花开,岁岁年年人不在。你母亲若是还在,看到你如今长大成人独挡一面,必定十分欣慰。”

温御默然,望向梨树枝头。

花开胜雪,很是繁茂。

听说这些梨树都是当年母亲亲手种下,母亲在时只见花开,未见果熟。而今年年花团簇簇硕果累累,可惜种树人无缘得见。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母亲逝去多年,却又像是一直都在。舅舅时常提起,父亲亦是从不曾忘。

人人都说他的母亲安和长公主,计谋无比,谋略过人。在舅舅的口中,母亲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姐姐,在父亲的追忆中,她是一个让人无比尊敬的奇女子。

母亲在他心里,无疑是世间最为强大聪慧的女子。

中年男子缓缓转身,英武而有威仪,正是温御的父亲温华。温华望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眼前仿佛出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此子肖母,生得极好。

若是他母亲还在,必定无比欢喜。

“你母亲最是放心不下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告慰她在天之灵。”

温华很少插手儿子的事,儿子从小是陛下养大的,同他这个父亲并不亲。儿子一应事宜,根本轮不到他干涉,自有陛下做主。若不是最近几个月父子关系缓和许多,陛下又迟迟未指婚,这样的话他不会说。

温御闻言,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张脸。

极艳,却谄媚虚伪。

他一直以为若非如母亲那等不凡的女子,必定不会让他多看一眼。他却是没有想到,重活一回还能遇到那般厚颜无畏的女子。

听说母亲最是通透,若是她还在,不知会喜欢什么样的儿媳?那小姑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嘴就是满口蜜糖,想来最是会哄别人开心。

他在想什么?

那个小姑娘如何,与他何干!

温华见他不语,心下微动。

难道御儿真如外面所传,并不讨厌那位叶姑娘?听说那姑娘当众说过不会为妾,倒是颇有几分傲骨。可惜身份太低,纵使御儿喜欢,只怕陛下也不会同意。与其惹得人家姑娘黯然伤神,还不如早些断了她的念想。

“我最近常听雪娘提起那位叶姑娘,若真对她无意,还是当面说清的好,免得让人牵挂。”

“她如何,我并不在意。”

温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御儿这般性子,若真依着他,恐怕此生难成姻缘。陛下几次想指婚,都被御儿给拒了。武将之女他不喜,世家闺秀他不要,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温御忆起上辈子舅舅去世时,说是自己此生圆满。年幼时有长姐庇护,得以顺利长大登基为帝。为帝时兢兢业业,虽不是千古明君,但亦对得住江山父老。最为遗憾的事便是未能看到他娶妻生子,黄泉之下无法同母亲交代。

而父亲…他们父子多年陌路,以前从不曾有过这般对话。这几个月同父亲说的话,比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只是父亲并不知道,那个狡猾的小骗子,可不是真心喜欢他。分明是想借他的势,这才装出那等深情的模样。

可笑世人看不清,皆被她的谎言所骗。

谎言易说,圆谎却难。

他倒要看看那个小骗子将来要如何收场。

一片梨花飘飘然落在他肩头,他看见了,却未伸手拂去。

将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有暗卫现身禀报。

他静静听着,面容沉冷。待暗卫离去,他唤来侍卫如此吩咐几句。没多会的功夫,一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箱子刻花繁复,檀香幽沉。

金锁固守,一打即开。

满满当当的零散铜钱,铜色新鲜。

那只常年握刀的手执起一枚铜钱,穿绳而过。一枚枚铜钱串在一起,一直串到一百枚后收尾打结。

沙漏一点点往下漏,外面的天渐黑,屋内的一片灯火。

月升星起,树梢影影。

一枚枚铜钱被拿起,一个个穿起成串。钱串堆放的地方先是平平,而后隆起,最后势成小山模样。

直到箱子见底,天光隐现。

温御望着那一堆钱串,眸色未明。

这俗世的快乐,当真有几分邪性。似那心机深沉,历鬼重生的女子,明明最是低微不过,却愣是让人另眼相看。

他起身,昂立。

锦衣华服,玉带腰封,从上自小无一处不矜贵。没有人知道这位生来尊贵的郡王爷,竟是破天荒地数了一夜的铜子儿。

侍卫听令进来行事,将那一堆钱串装箱封好。他们刚要把箱子抬走之际,却听到主子让他们退下。

从来不喜形于色的郡王爷,竟然为了一箱铜钱犹豫?

怪哉。

……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宫阙重重,百官候朝。

一群或老或少的朝臣,有些三两交谈,有些严肃独处。窥一斑而知全貌,由此可见谁与谁为一派,谁攀附了谁,谁是纯臣谁是墙头草。

春寒料峭,凉风瑟瑟。有些年老的臣子颇不受冻,笼着袖子一脸老态。便是年轻些的,时不时也会跺几下脚。

唯最边上两人,似松竹坚石,笔直而形不倒。

一大早的,宋进元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不难看出他心情极好,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纵然在旁人看来,他的笑有些瘆人,但温御却是知道他是真的开心。

“阿御,等会下朝你可得去看一看。一身正气为国为民,两袖清风厚德流光。你说叶姑娘真会说实话,这可不就是我平日的为官之道。你可是不知,那锦旗送来时锣鼓开道,鞭炮齐鸣,百姓们有感而发,纷纷表示我配得上这两句话。”

宋进元说的是昨日叶娉让人去送锦旗的事,她没有出面,而是花钱请了一些人撑场子。又是锣鼓又是鞭炮,还安排了一些托儿增加气势。

盛朝有史以来,还是头一回有百姓给官府送锦旗。

这般异事,自然会引人注目。

锦旗送到时,宋进元着实感到惊讶。惊讶过后自觉脸上有光,毕竟当官若是不为利,但也一定希望有个好名声。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是他。

为国为民,厚德流光,也是他。

那个叶姑娘,说话真好听。

“叶姑娘真是有心了,那字也不错。”

遇到这么会来事的姑娘,换成是他早愿意了。

温承天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一面锦旗而已,何至于如此?”

“什么叫一面锦旗而已,那是民意。”

“仅是一人之而已,怎可称为民意?”

“阿御,你不会是妒嫉我吧?”宋进元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事,温承天真是越发小气了。上回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小子就咒他断子绝孙。如今叶姑娘给他送了锦旗,这小子肯定心里又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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