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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是闲话家常,说到这儿,又闹心:“我这回去,又要得罪列车员了。”

王主任笑:“确实,倒是没咋见过出这么远门还推着自行车的。列车员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

许老三:“我晓得,不怨人家,就怨我自己。你说我当时咋就脑一抽给推上火车了呢。”

王主任笑着开玩笑,压低声音:“要不你就地看看谁需要,倒腾出去得了。”

许老三:“那不成那不成,我要把自行车倒腾了,我家老头儿回家铁定要收拾我。其实我家还有一辆自行车,是我妹子买给我爹的。我就想着,家里没必要两台车,倒腾一台换了钱。结果老头儿就觉得我是想贪我妹送他那辆,你说说,我真是……”

王主任哈哈大笑。

不过心里也暗暗琢磨,这家子那个妹妹条件应该相当不错,都能给娘家爹买车了。

“我就开玩笑说一嘴。”

许老三:“我知道,我晓得你是真心为我着想才这么建议的。我真是,一想列车员的脸色就觉得头皮发麻,想直接给车倒腾了。但是又一想我家老头儿的脸色,我这念头就嗖一下缩回去了。”

王主任被他逗得乐个不行。

此时正是饭点儿,国营饭店人还不少。大家多多少少听到他们的话,看向了许老三。等两个人分开各自告辞,许老三骑着自行车准备去自己原先去过那家招待所,刚拐进胡同儿,就有人追了上来。

许老三:“卧槽!你干啥,抢劫?”

追来的是个小个子:“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就想问问你,自行车卖不卖。”

许老三:“啊???”

小个子:“我刚才听到你的话了,你看你是外地的吧?骑车做火车也不方便,不如卖给我。”

许老三沉默下来,他在国营饭店叨叨那么老些,就为了诱鱼上钩。没想到,王主任没上钩主动提出要买,倒是有旁人上钩了。

许老三:“哎不是……我不卖,卖东西让人抓着咋整。”

小个子:“哎呀我去,大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看你家不是都有一台车了吗?你要那么些车干啥,怎么着两台车还能配一下,下个崽儿吗?还是换钱啊。再说,妹妹买的咋了?哪有不贴补娘家兄弟的?有事儿还不是娘家兄弟给撑腰?大哥你卖给我,我保证给你个合适的价位。”

许老三似乎被说服了,低声:“那你给多少钱?”

小个子:“八十!”

许老三掉头就要走。

小个子:“哎你别走啊……”

许老三:“我一百八买的,卖你八十,我是脑子有病吗?”

小个子:“你这车不是修过?”

许老三:“对啊,那我也不卖!修过也不耽误用,再说我修车刷漆还花了十五呢。且开!”

“别别别,大哥,我给你加点,再加点。你看,一百怎么样?”

许老三扫他一眼,说:“一百二,低了不卖。”

小个子:“……?”

他为难:“这新车才一百八,你这都骑了两年还修过,大哥您得实在啊。”

许老三抿着嘴,说:“那,一人让一步,一百一。”

他好像做了很大的决定:“只要不是我爹掏钱买的车,我肯定是不能这个价钱卖的。”

“那成!”

双方痛快的成交,他扫了一眼许老三的袋子,突然说:“你还有鸡蛋?”

许老三立刻:“这个不卖,我自己吃的,都煮过了。”

小个子:“你这鸡蛋,个真大啊,要不你匀我两个吧。”

许老三:“???”

他认真:“你这小个子怎么回事儿啊?这都是熟的,我匀给你我吃啥?”

小个子孜孜不倦:“那你匀我五个。”

许老三:“六分,你干嘛?不干就算了。”

小个子:“行吧。”

许老三:“…………………………”供销社四分五,你是有病吗?

“你这看起来像是两样啊。”

许老三:“嗯,这种是咸鸡蛋,这种是煮鸡蛋,不过都熟的。”

他狐疑的看着小个子:“你该不会是投机倒把办公室故意坑我的吧?我告诉你!”

小个子都要哭了:“大哥这不是,我就看你这鸡蛋挺好的。”

他是觉得贵了点,但是想着这鸡蛋这么大,也不亏。谁曾想,人家贵是因为是咸鸡蛋,那盐总也是钱的,所以六毛这个价钱就不贵了。

他们农副食品商店卖的咸鸡蛋,比这个小多了还要五毛五呢。

“你给我十个咸的。再来五个不咸的。”

许老三:“……真不能给你那么多。”

“哥哥啊,你看你,你这还有不少呢。”

“可我要送人啊。”

“你送人不会买点点心吗?”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许老三还真是没见过,还有这样袁大头啥都要买的家伙。他仔细瞄过了,周围不像有人盯梢儿,看来这人应该单纯就是买主。

果然省城的人,就是人傻钱多。

他说:“你咋啥都要买!我有的你就买,那我手表你是不是也要买啊!那,给你吧,也一百二,还没戴几天,你买吧,你都买吧!”

许老三仿佛赌气一样伸出手,小个子:“!!!”

他激动:“买!”

许老三:“我开玩笑的。”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小个子拉住许老三:“那不行,你都问过我了,你要是不卖给我,我就叫人了。”

许老三:“你怎么这样。”

小个子:“我就这样,做人得将诚信,你都说了要卖,就得卖,一百二,咱们不二价。”

许老三:“不是,我不卖!”

“你不卖我就叫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来了。”

许老三:“你咋还强买强卖?”

小个子得意洋洋:“一百一加一百二,二百三。喏,鸡蛋的九分钱,我就凑整给你个一毛。一毛先给你,你跟我回家拿二百三。”

许老三:“……我不去。”

“走走走。”

在这个小个子的半拉半拽下,许老三跟着他去了不远的一个筒子楼,他也不上楼,站在楼底下叫:“阿婆,阿婆你下来。”

没多会儿,一个老太太下楼,小个子:“你拽住他,我回家拿钱,这自行车是咱们家的了。”

老太太一把抓住许老三。

许老三:“……你们城里人,咋都这样啊。”

老太太充耳不闻,小个子倒是很快的跑了下来,他气喘吁吁,拉过许老三,就把一卷大团结递给他:“你数一数。”

许老三:“……我不想卖。”

苦哈哈。

“不卖不行,快点。”

许老三点了点,还真是二十三张大团结。

许老三:“……”

小个子把他手表撸下来,兴高采烈:“行嘞,你快拿着你的袋子走吧,别是被人看出来。”

许老三:“我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

小个子:“嘿嘿嘿。”

他吓唬许老三:“我们这边可有小脚侦缉队,你赶紧走哈。”

这么一听,许老三赶紧拎着自己袋子,一溜烟儿跑了。

等他没影儿了,小个子高兴:“小样儿,还跟我斗?当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卖车的?”

不过,这个手表,他可真是捡了便宜了。

这样自以为精明的大傻子,再来一打都不嫌多啊!

他这次啊,真是赚了。

而此时,许老三已经很快的跑了两条街,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他掏出钱偷偷的又点了一遍,高兴的眉眼弯弯。他深深觉得,就小个子这样自以为精明的大蠢蛋,再来多少都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