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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环死了。

张老爷得知此事后,书房的瓷器名画珍木全让他砸了,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命人去叫巫师。

那巫师是张老爷花费大量周折从外地请来的,符纸就是他所画,用作防身之物。昨日跟今日白昼贴带符纸都有用,今夜竟失效了。

如此之快。

张老爷按着血流不止的手背,一双阴毒的眼扫视周围,身后是一副巨大的钟馗像,仿佛能震慑万邪。

不多时,巫师被叫进乱七八糟的书房,他和张老爷一沟通,决定在整个张家走上一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并在出发前集齐了张家所有人的八字,从中挑出八字最硬之人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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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张家四处都挂上了灯笼,八字嘴硬的十七少爷跟着巫师,身后还有一批家仆护卫,他们沿着张家的各个庭院,陆续地探查着。

其他庶子收到消息纷纷关起门来议论,一个个的反应都不小,更别说是几个嫡子。

一个烧火娘所生,平日什么也不是的小庶子被重用了,吆五喝六得意洋洋,这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的亲眷冷静些,让他们沉住气。

因为这个时期被重用,不见得是好事。

十七少爷心里清楚最近并非太平日,也知道有邪祟鬼物在家里作乱,可他不慌,他从没见过什么鬼影,甚至连一丝阴气都感觉不到。

乱世出英雄,他认为张家遭此劫难,正是老天爷为他铺的路,该是他出头的时候了。

那些打骂他,侮辱他的所谓兄弟和他们的身边人,最好全都死光。

只有他才是天命所归!

十七少爷扬眉吐气地挺起胸膛,渐渐撇下巫师越走越快,走在了最前方,他带着一行人走到了一处精致的小院门前,大门紧锁,这处院子的主人在张家有些地位。

“把这个院子的门打开。”巫师看着手里的罗盘,不由分说道。

“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后面的家仆拿着一把钥匙,一脸犹豫。

这是属于吴管家的院子,私自进入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

“开门!”十七少爷语气严厉。

家仆忙应声,全然没了往日对他的贬低蔑视。

门打开了,大家先后进了院子,巫师拿着罗盘在各个角落走,原本安静的指针也渐渐转了起来。

“哼!小打小闹!”

巫师走到了院中的水井旁,围着插了几杆小旗,他神秘莫测地念念有词,小旗轻轻地颤了颤,很快就剧烈颤动起来,众人慌张又好奇地靠近。

小旗只是剧颤了一小会,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好似失去了某种力量。

“好了,此处已经解决了,下一个地方!”

不待大家回神,巫师就一撩法袍,转身出了院子,众人一看,也都连忙跟了上前。

张家内院外远被多条长短巷连接,分布尤为深广,光是大小花园就有许多,巫师大多时候都漠然地进出路过,偶尔才停下做个法,随后便继续前进。

不知不觉的,他们走完前院进了后院,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小楼门前,门没锁,但却推不开,显然是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巫师站定:“此地是谁的住处?”

十七少爷东张西望,后院是他爹安放妻妾的地儿,这是他初次进来,在成片的灯火下瞧不出什么美景。他听到家仆回巫师:“是梅夫人的住处。”

梅夫人,他爹的众多小妾之一,最受宠的一位。去年她遭过冷落,今年凭本事了站在了惹人眼红的位置。张家头一回传出闹鬼谣言那次,他爹下令封门揪出谣言的源头,什么时候揪出来,什么时候开门。

老人家发了很大一通火,妻妾想趁机表现一把,不但没得逞,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梅夫人以为自己多特殊,她摆足了阵仗,搔首弄姿去给他爹送补品,照样被拦在门外不准进去。

当时梅夫人哭得十分伤心,也出尽洋相。

在那之后,梅夫人就没出来过了,据说失宠了。

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的小妾,费尽心思伺候一个老人,背地里不会呕出来吧。

老人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可能有,娶一堆小妾,当花儿赏。

他亲眼撞见过梅夫人与一男子私通。

没往外说,不是好心替人隐瞒,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十七少爷收了收有几份兴味的思绪,询问道:“巫师大人,要进去吗?”

巫师颔首。

“梅姨,还请开下门,我爹让我领巫师大人检查各个院子,防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祸害人!”十七少爷大声喊道,语气显得很是客气。

门吱嘎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家仆,梅夫人的声音从长廊一头传来,她神情厌厌地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抚了抚让丫鬟疏好的发髻:“我这里一切都好,就不劳你们看了。”

十七少爷躬身一礼道:“这是我爹下的命令,连他自己住的院子都让巫师大人查过了。”

梅夫人迟疑了一下,不为难他们:“那好吧,那你们查吧。”

“不过我丑话说前面,我这院里的花花草草,可都是名贵的品种,要是你们给碰坏了……”

“梅姨您放心,您的东西我们不会乱动的。”十七少爷连忙笑着说道。

梅夫人对他身旁的巫师欠身行礼。

巫师一脸冷漠地进入院子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两层小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院子里。

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可随着他的不断走动,眉头就皱了起来,脸色显出十分疑惑的神色,最终这份疑惑化作一脸的震惊。

十七少爷问道:“巫师大人,请问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竟然是六斗大阵,梅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巫师骇然地感慨道。

六斗大阵是一种顶级的镇压怨鬼的阵法,先聚集,再镇压,世上会布置的人很少,对地点的要求要很苛刻,他没想到今天会在张家遇到这种阵法。

十七少爷看向他爹的小妾,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梅夫人走出长廊的脚步轻微一滞,停在了原地,她在光影明暗交界处,玲珑的身子一半显出华贵衣裙,一半是黑的。

好半晌,梅夫人轻轻幽幽地笑了起来:“什么六斗大阵,我听都没听过。”

话锋一转,恼怒道:“小十七,这位巫师莫不是江湖骗子?”

十七少爷心里和她想的一样,嘴上却道:“梅姨,巫师大人是我爹请来的高人,可不能这样说。”

梅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唇角:“我说什么了嘛,听人胡说八道,我还不能反驳了呀。”

隔着距离,十七少爷似是被娇嗔地瞪了一眼,他脸一红,低声问老神棍:“巫师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梅姨确是毫不清楚。”

末了又道:“您看她,脂粉香熏染的一女子,哪像是能摆出您所说的厉害阵法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她摆的,阵就在她院子里!”

巫师的神情格外郑重,他开始在院内仔细地查看起来,手里的罗盘飞速转动着,几乎快看不清指针了。

这个阵法以院里的树木花草为阵旗,将整个院子都布成了大阵。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巫师一边查看,一边喃喃自语。

“挖!这里给我挖!”巫师指着一处精心栽种的花圃喊道。

“你们谁敢!”

梅夫人一听顿时急了,而一旁的十七少爷为了在他爹那交差,只能暗暗示意,让家仆们开挖。

于是家仆们一拥而上,他们手拿铁锹,很快就将一个花圃变成了一处乱糟糟的土坑。

“都让开,让我看看!”巫师胡乱推开众人,站在坑边查看了起来,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他随即抬头,指着一棵桃树说道:“那里,挖开!”

梅夫人这回不阻止了,她挥走丫鬟,独自走出长廊,站在一处看着这场闹剧。

明明是个局外人,却在局内,还充当了如此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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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大家就把桃树连根都刨了出来。

“巫师大人,请问这个院子有什么讲究吗?”十七少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感觉梅姨不出声,肯定已经在盛怒的边缘了,再这么挖下去的话,他一定逃不了一顿责罚。本以为挖一出就行了,哪知道又挖了一出,这老东西搞什么!

“这里是六斗大阵,本是镇压怨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巫师脸色煞白,“六斗少了一斗,只剩下五斗了。”

“啊?少了一斗?”十七少爷懵了。

“对,只有五斗,有人把第六斗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会怎样?”

“会怎样?会怎样啊,”巫师握着罗盘的手在打哆嗦,他颠三倒四地将那几个字重复了几遍,“一旦六斗变五斗,约莫两个时辰后,镇压的冤魂就会变成猛鬼跑出来。”

正说着,巫师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喝一声:“不好!快撤!”

他刚才只顾着寻找第六斗,却忘了这本就是个残阵,现在又被他这么一挖,坏了风水,说不定会有难以预测的大事发生。

“啊!”

可一切还是晚了,一道凄惨尖叫响起,大家一齐看去。

只见梅夫人站在草地上,全身不知怎么都被点燃了,熊熊烈火映入在场每个人的瞳孔里面,照在他们的脸上。

梅夫人凄厉地惨叫着,有几个家仆踉跄着端来了水,浇了上去,火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梅夫人就在草地上,这样的大火,地面的草地上却是绿油油的,不见半点焚烧的痕迹。

巫师第一个跑走,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八字硬的十七少爷看着火中的娇美小妾,终于感受到了不适,感受到了邪祟的存在。他第一次受惊吓,腿软发抖。

家仆大喊:“十七少爷——”

十七少爷咬破舌尖,拔腿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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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夫人被活活烧死,成了草地上的一滩灰烬,夜风一吹,没了。

生死关头,巫师不打肿脸充胖子,他向张老爷表明自己无法替张家驱赶鬼物,无能为力。

张老爷一言不发。

“我立即动身离开。”巫师识趣地归还银票,他说话的间隙在手上画了个符印,确保能活着走出张家不沾上鬼气,“张老爷,恕我直言,张家已无力回天,应当早做打算。譬如尽快把还没被标记的子嗣送走,以免绝后。”

“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没有任何法子了,有也是诓人的,不要抱一点希望,再拖下去,只怕这里是会变成一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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