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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畴带了希锦过去那蹴鞠场,这蹴鞠场就在顺天门南边,横街以北,过去金晚池便是了,那蹴鞠场就隐在古松怪柏之后,一旁有亭榭,设有酒楼歌馆,一眼看去尽是招牌幡幌,有那衣着打扮讲究的郎君娘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希锦还看到一些女子,束了高冠髻,穿了那对襟窄袖的褙子,配了缕金罗带,姿态飘逸矫健,当下赞叹不已:“看,这是蹴鞠的小娘子了,倒是好看得很!”

阿畴:“你倒是羡慕得很,你也想踢?”

希锦远远瞧着,叹道:“也就看看罢了。”

她年少时倒是喜欢蹴鞠的,也踢得不错,不过十几岁时生了一场病,体质较之从前弱了许多,父母也心疼她,便不许她蹴鞠了。

如今长大了,再想往年事,也不过是幼时回忆罢了,倒未必多想踢。

阿畴:“我听说燕京城有叫长云社的,是京中贵女们攒的社,专约了品评习练蹴鞠的,以后你若想,也可以加入这社。”

希锦:“是吗?还有这样的社?”

她倒是有些感兴趣,不过很快便想到:“罢了,这怕不是随意可以入的,这种私底下攒的社,说是志趣相投的同好,其实不外乎一个圈子,要看门第来历,我初来乍到的,又认识哪个呢,贸然入个什么社,进去后怕不是露怯让人看笑话的。”

阿畴便沉默了下:“那以后再说吧。”

希锦:“嗯。”

她看他有些闷闷的样子,便笑道:“我们要看以后,以后我妻凭夫贵,什么社还不是求着我入,我说不得还得挑挑拣拣一番呢!”

阿畴听此,眸间便也泛起一些笑意:“嗯,好。”

希锦看过去,他素来是凉淡的,好像和所有人的隔着一层。

曾经的希锦看不懂他,不过这一刻,那笑意却带着浅浅的暖意。

她便也笑了,伸手拉住他的:“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好不好,我看那边卖许多零嘴的!闻着一股香!”

阿畴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十指交握,看过去那个方向,道:“那里有蹴球茶坊,我们包一处临窗的厢房,可以远远看蹴鞠,如何?”

希锦自然喜欢,当下两个人迳自过去那茶坊,谁知道刚订下包厢,正要上楼,就听一个声音道:“六哥,竟真是你?”

希锦听这话,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位少年郎君,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戴了金玲珑簪儿,并斜插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身上则是金银线纻丝直身,手上还摇着一把檀香扇。

他生得唇红齿白,姿容俊雅,如今一双眼睛含笑看过来,很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阿畴和对方微颔首,道:“九弟也过来看蹴鞠?”

希锦听这个称呼,便顿时懂了。

当时过来燕京城路上,阿畴曾经给她说起,说对帝位虎视眈眈的还有三个人,一位是他的六皇叔,两位是堂兄弟,其中一位堂弟不学无术,估计这就是了。

那九皇孙含笑点头:“如今眼看清明时候了,到时候宫中必是要有蹴鞠助兴的,到时候我也会参加,所以想着这几日过来多练习,免得到时候输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说话间,他那双眸子已经含笑扫向希锦:“六哥,这是?”

阿畴便大致给两个人介绍过了,希锦这才知道,这九皇孙单名一个禺字。

希锦如今也知道,畴确实是阿畴的本名,这么看,他们这一代皇孙都是从田字了。

那九皇孙听了后,便忙恭敬起来,含笑道:“原来是嫂嫂,是我失礼了,改日我一定登门谢罪。”

一时又笑对阿畴道:“六哥,你也真是的,如今带着嫂嫂回来,好歹也该让我们见见呢。”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道:“原本订的清明后御宴,到时候大家都能认认人了。”

九皇孙:“那就好,要说起来,六哥你真是有福气,嫂嫂这姿容,堪称绝代,有几个能比得过,怕不是要羡煞众人。”

他这么说话,阿畴那视线便凉凉地扫过去。

九皇孙笑着打哈哈:“我还小,我就随口说说,六哥莫气,六哥莫气。”

希锦听着,觉得此人好没意思,说话没分寸,一看就是浪荡子。

她自小生得容貌出众,偶尔出门也会遇到一些浪荡子,对于这些她反感得很,不曾想来到燕京城,这可是天家贵胄,竟给她开这种玩笑。

这种郎君没前途,学不出好来,便是生在皇家也休想抢皇位。

阿畴对希锦使了一个眼色。

希锦意会,当下说口渴。

阿畴道:“我陪着九弟过去看蹴鞠,你先上楼吧。”

希锦当即先上楼,阿畴则和九皇孙去那边看蹴鞠了。

过去楼上,却见有一处长廊,长廊旁是镂空轩窗,可以看到外面蹴鞠场的种种。

她反正也不着急,便倚在那里细看。

此时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一眼望去,蹴鞠场被那粉墙细柳围绕着,端得是芳草如茵,春花如绣,而蹴鞠场则是锦石铺道,宽阔方正,在最北端立了三丈多高的球门,杂彩结络的,好生喜庆。

再在蹴鞠场上,几位年轻郎君正蹴鞠,一个个插了高高的簪子并各色鲜花,衣着也是鲜亮,一个个身姿矫健,正踢得激烈,旁边众人看到精彩处,便大声喝彩叫好,还有人把那彩锦抛过去空中。

希锦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得一个声音道:“姐姐好生雅兴。”

希锦听这话,侧首看过去,却见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生得脸若桃花,眉似新月,又穿了绿闪红缎子对衿袄儿,并月白杭绢点翠缕金裙,首饰看似素简,只戴了一朵绢花,不过希锦如今见得多了,也明白那绢花材质精细样式奇巧,就连那大内宫花都未必比得上。

这小娘子必是出身富贵了。

那小娘子笑望着希锦:“今日本是跟着家里人过来看蹴鞠,不曾想上楼便见到姐姐看得投入,我想着姐姐必是同好,我不敢打扰,便在这里陪着姐姐。”

希锦觉得这小娘子笑得甜美,不过甜美之外,又仿佛有些什么。

她初来乍到,自己夫君身份又非同一般,只怕是自己一入燕京城,便惊动了许多人暗地里观察着。

是以如今对陌生人自然存着提防。

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我只是随意看看罢了,倒未必是同好。”

那小娘子便笑道:“我们都一样的,我也不是太懂,只是勉强入了社,好歹知道一二罢了。”

入社?

希锦心里一动。

她知道这燕京城能“入社”的,那必然是非富即贵,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圈子,没那门第资历,根本进不去,进去了也是被人轻看的。

可这小娘子说她入社,果然身份不凡了。

她看着那小娘子眉眼间的笑意,心里很有些猜测,不过面上却是温软起来。

她笑着道:“是吗,妹妹竟入了社?那并不好入吧,我听说那不是寻常人能入的。”

那小娘子笑着道:“也没什么难的,姐姐若想入,我帮着引荐就是了。”

希锦听此言,越发确认了,她必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自己初来乍到的,和这小娘子非亲非故,甚至连出身姓名都不知道,她便要引荐自己入社,怎么可能呢。

你会大街上抓住一个小娘子就要请人家吃茶吗?

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甜果子,甜果子必是藏着毒,

是这小娘子傻还是自己傻?

那自然是小娘子认为自己傻!

希锦也不说破,将计就计,和那小娘子说笑起来,几句话后便问出来,知道这小娘子姓陈,名宛儿,这陈宛儿出身书香门第,不过自小喜欢蹴鞠,每每央了兄长陪着自己来看,如今也加入了长云社。

希锦见她只说自己是书香门第,没细说来历,她也就不问,反正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反正肯定知道自己身份,彼此装傻罢了。

希锦当然也装傻,就说自己是跟着夫婿进京投奔亲友的,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她叹息,羡慕地道:“哪里像小娘子你,生在燕京城,如鱼得水,我来这里,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至于这燕京城的诸般流行,也是两眼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陈宛儿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天真的样子:“姐姐从哪儿来?”

希锦笑看着远处的蹴鞠儿郎们,随口道:“汝城。”

陈宛儿:“汝城?我倒是听说过汝城,我一位兄长放外任,曾经到过汝城,那边的桂花糖可口得很,我吃过,还有那边的扇子听说是甲天下了,年年都是要送到宫里头的。”

希锦颔首:“是,桂花糖,我家就有做,我们那里都是自己挑选最好的桂花,慢工细作,熬出来桂花糖,放箱子里慢慢吃,一放好多年。这次我还带了一些,赶明儿你过去我家里,我拿给你尝尝,还有那扇子,家里也有一些,妹妹既然喜欢,随便挑,挑好的便是了。”

那陈宛儿自然惊喜不已:“姐姐真好!那今日我请姐姐吃茶吧!”

希锦左右也没什么事,如今这陈宛儿跑到自己跟前演戏,倒是要好生看看,她既说要请,那自然是让她请着。

一时两个人入了之前阿畴订下的包厢,点了各样零嘴小吃,那陈宛儿显然是熟客,一会儿给希锦推荐这里的香糖果子,一会儿大赞荔枝膏要希锦尝尝,希锦自然都听着。

两个人这么吃茶吃零嘴的,又看那场上蹴鞠,自然是惬意得很。

只是这言谈间,一来二去都是试探,彼此谁也没交底。

这么吃着间,希锦留意到陈宛儿手上戒指,那戒指上镶嵌了一块玉石,倒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她好奇:“这是什么?”

陈宛儿听希锦这么问,笑看了一眼希锦。

希锦便觉,她笑起来别有深意,倒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她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她满心优越。

陈宛儿摩挲着那玉石:“这块玉石叫走水石,也叫猫儿眼,出自沿海番州一带,据说这种玉石能够辟虫毒,若是中毒了,吸吮此石便能解毒。”

希锦:“哦,倒是名贵得很,我从未见过这等玉石。”

陈宛儿颔首:“是,这种猫儿眼便是有那么几颗,都是出海的从西洋得来的,我们寻常人哪能得呢。”

希锦便很是惊讶地道:“是吗,竟有这等奇物?那宛儿妹妹你又是哪里得来的?你莫不是金柯玉叶,皇亲国戚,才得了这等奇石?”

她打量着陈宛儿:“怪不得看你一身贵气呢!”

陈宛儿便笑了,她摩挲着自己拿玉石,面上带着几分回忆,笑着道:“我哪是什么皇亲国戚的,这玉石其实是一位小郎君送我的。”

小郎君?

希锦觉得有意思了。

她单手托着下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陈宛儿,就等着看她到底要憋一个什么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