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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衍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夫人,不可……”

他干脆挡在桑枝的面前,看向颜霜时,他神情肃冷,手中长剑已经出窍,黑沉沉的天幕里降下来的雨水滴落在他的剑刃上,溅开一簇又一簇凛冽剔透的水花。

颜霜在望见孟衍眉心的那一点银色印记时,仍旧难免有些晃神。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她眼底流露出的神情复杂深沉,仿佛还有许多矛盾的情绪在交织纠缠。

孟衍朝她举剑而来时,颜霜仿佛在朦胧间,瞥见了那一抹从烟云缭绕的长阶上飞身前来。

记忆里的他温柔地拥抱了她,微凉的唇吻过她的眉眼,吻去她的眼泪,缱绻动情。

然后,

那把覆了霜雪的长剑,就刺穿了她的胸口。

心底积压多年,从未消散的怨戾一朝翻覆,她周身暗红的气流涌动,在那个年轻男人提剑而来的时候,绚烂如火的黑红气流便好似带着强劲的风,袭向孟衍时,寸寸流光割破他的衣衫,鲜血浸润出来,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吐了鲜血。

记忆里那个男人凉薄的眉眼,与她眼前的这个狼狈的青年的容貌并不相似,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只是他眉心的那一点痕迹。

但这,也足够令颜霜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想起那个死在她手里的男人。

颜霜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桑枝只觉得寒风拂面,不过刹那之间,那个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的女人便已经丢掉了抓在手里的那只狐獴,骤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伸手便要去拽桑枝脖颈里的那枚玉坠。

桑枝反应很快,躲开她的手,便想往孟衍那边跑,可颜霜却握紧了她的手臂,那力道之大,几乎就要捏碎她的骨头。

桑枝痛得厉害,但她却仍咬着牙,见实在挣脱不开,便索性用足了力气,伸脚就重重地踢在颜霜的腿弯。

颜霜大约是受旧疾复发的影响,又或者是息蕊的这副躯壳本就日渐虚弱,而她现在又无法对桑枝使用术法,于是她一时不察,被桑枝狠狠地踢了腿弯后,便膝盖一软。

桑枝身上的气泡已经消失,雨水寸寸落下来,已经令她浑身湿透,那股子寒冷便像是已经钻进了骨髓深处,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在颜霜用手肘抵着她的后背,将她压在尘土里时,她奋力地想要挣脱。

颜霜手里的那把匕首已经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疼得桑枝眼睛里泛起了生理泪花,和着雨水,也已经分不太清。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凡人。”

颜霜用匕首抵着她的下巴,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也,”

桑枝喘息着,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老阿姨……”

她说话都有些吃力,却仍是不肯让颜霜只言片语。

颜霜像是在嘲笑她的倔强,“我大约知道,徽儿究竟喜欢你哪一点了。”

“可惜,感情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而今日一过,他就再也不会对你留有半分印象了。”

当他的那颗心渐渐石化,从此以后,他将再也记不起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从此他将再不会懂得什么叫做付出,什么叫做甘愿。

自私,贪欲,才是他的本源。

“他不会的……”

桑枝咬着牙,艰难反驳。

即便此刻,她已经痛得身体都在发颤,但在颜霜伸手探向她脖颈上的那枚玉坠时,她本能地,不顾抵在她下巴处的匕首,低头下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下颌,留下一条很深的伤口,但桑枝却没顾及那么多,她狠狠地咬住了颜霜伸向她脖颈的那只手,用尽了力气。

颜霜吃痛,瞳孔缩紧。

她又惊又怒,望向桑枝时,便见殷红的鲜血已经从她的下颌下方流淌出来,染红了她的手背,也浸湿了桑枝的衣襟。

而女孩儿死死地咬着她的手,牙齿几乎已经咬破了她的肌肤,那双眼睛也在狠瞪着她。

颜霜忽然冷笑。

她的这双眼睛,该剜了才好。

桑枝忍着手臂的疼,活生生地迫使自己侧身,然后用力挣脱开颜霜的一只手,挣扎间,她抓住了颜霜的长发。

胡乱地一拽,颜霜便猝不及防地被迫后仰。

躺在地上,没有分毫力气的孟衍半睁着眼,朦胧间看清桑枝的这一举动,他也许是愣了。

连栽在尘土里的周尧刚从土堆里挣扎出来,看见这样一幅画面,他也懵了。

或许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桑枝竟然会和魔域女君打起架来,还……扯了头发。

这一幕实在有点诡异。

“周尧,打她!”

桑枝一看见周尧,就大声喊。

与此同时,她奋力地将颜霜的手脚锁住,手上还没有放开她的头发。

周尧一个激灵,连忙去拖孟衍的那把剑。

光芒闪动间,他已经幻化成了人形,手握长剑,直接跑过来,在颜霜被桑枝锁住手脚的时候,长剑便从她的身后刺穿了她的腰腹。

颜霜周身暗红的气流陡然盛大,令周尧在瞬间便被弹出百米开外,摔落在地上时,他浑身的骨头几乎都碎了。

桑枝身上的禁制受到些许波及,她吐了血,却仍然不忘抓着颜霜的头发,满身泥泞地和她稍稍脱力,颜霜反手就掐住了桑枝的脖颈。

她腰腹间的伤口在暗红的光芒涌动间就已经慢慢愈合,此刻她掐着桑枝的脖颈,眼底阴云笼罩,“你们杀不了我。”

“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她看着女孩儿挣扎着,那张脸也渐渐地涨红发紫,她轻笑着说,“你若是听话一些,我便不会让你死得如此痛苦。”

在那一片盛大瑰丽的光影之间,在层层雨幕快要淹没桑枝的口鼻时,她看见颜霜朝她举起那把匕首,刀刃在如此明灭不定的光线下,显得过分森冷。

桑枝已经濒临窒息,雨水更是阻隔了太多的空气。

那一刻,她在朦胧间,仿佛听见了周尧和孟衍叫她的声音。

桑枝眼皮微垂,肺部就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在不断地挤压着她胸口里最后残留的空气。

她几乎痛不欲生。

可也是这一刻,

凛冽如霜的剑影袭来,在半空中勾勒出银色的虹影,几乎能晃了人的眼睛。

雨珠压着桑枝的眼睫,令她越发觉得眼皮沉重。

可在那一刻,

在她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暗红与淡金色两种流光交织着袭来,覆了霜尘的长剑划过颜霜的手指间,抵着那把匕首,应声落地,又在下一秒刺进了她的胸口。

颜霜喉间涌上一抹腥甜。

她怔怔地低首,瞥见刺穿自己胸口的那把长剑时,她睫毛微颤,仿佛又回到了数千年前的那一日。

她此生唯一爱过的那个人,便是用这把剑,刺穿她的胸口的。

眨眼之间,她便眼前出现了一道玄色身影。

当她抬头,看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小心地将那个正捂着自己脖颈,剧烈地咳嗽的少女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嘴唇微动,嗓音飘忽:“徽儿……”

凝了霜雪的长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将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不远处的树影旁,然后才迈着缓慢的步子踱至她的身前,俯身时,他手里的那把长剑嵌进尘土,每一滴落在剑身的雨水都在刹那凝结成冰。

他似乎是在打量着她胸口那一抹血肉模糊的血洞,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微勾,此刻的他脸色都泛着病态的苍白。

可他却仍饶有兴致地捡起那把落在她身前的匕首,刀锋轻轻地划过她的伤口,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温情可言。

他开口时,嗓音如敲冰戛玉般,却仿佛浸润着长渊里最刺骨的寒意:“我说过,你让我不高兴,我也不会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