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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11.

户外三十七度高温,小姑娘的身体却凉得像刚从冷藏室出来。

她缩成了个球,手指捂着脸,浑身都在发抖,乱糟糟的发尾颤出虚影。

她翕张着嘴,目光空然不断碎念着什么,整个人像魔怔了。

祁醒蹲下来,眼神愈深。

他握着她胳膊,稍微拉开她自我封锁的黑暗空间,再次开口:“叶伏秋。”

叶伏秋眨眼,一串豆大的泪啪嗒掉在他胳膊上,在祁醒的皮肤中化开一片温热。

她眼神变动些许,三秒后,崩溃地抽噎出声,五官几乎都皱在一块,压抑又绷不住的哭腔像琉璃娃娃碎掉的瞬间。

叶伏秋开始不止地挣扎,任由绳索将皮肤磨出血痕,小腿乱蹬:“别碰我你!不许看我,谁也别看我!别逼我,逼我……我杀了你们,我全杀了你们……”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祁醒眉头持续下压,从旁边的储水塑料桶里,舀了一大勺凉水,一挥手——

“哗——”泼了叶伏秋满脸。

凉水打透了她,像卷着风的骇浪,把叶伏秋从晦涩的过去推回现实。

水顺着五官往下淌成串,湿发贴着脸蛋,叶伏秋咳嗽两声,扬着湿漉漉的眼,缓缓抬头。

泪洗过的视线还模糊着,她用眨动拨开云雾,目光晃晃悠悠,最终对准他左侧那缺了一小角的耳垂。

记忆深处某盏蒙了灰的灯像突然充满了油芯儿,碰上嚓的一点火光——它倏尔耀眼。

叶伏秋桃花眼一点点扩圆成桃核,逐渐渡上不敢相信的情愫,最终撞上祁醒那漆黑有力的目光。

……

带着痛的记忆,要么被铭记成过敏原,要么就会被神经系统有意地藏进角落。

毕竟逃避疼痛,是情感动物的本能。

叶伏秋想起了那个冬天,那次绝望又胆大的出逃。

记忆溯源回到韩桥村,一日又一日的无声骚扰叠加着压抑她的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端着盆出门倒脏水时,那些站在路边的男短工就会默契地看向她的低下的领口,屁股,腰,腿,还有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

对上那些目光的瞬间,叶伏秋吓得捂住因俯身自然下垂的衣领,没接住盆,溅了一地污浊……

15岁的女孩没那么明白,但她清楚,心里不舒服,就是不对的。

她不想再去村子里的公共浴池了,可是每次刚提一两个字,奶奶就会驳回。

“咱们家没有那个地方弄洗澡的地儿了,院子里给你搭?多冷啊,还要买热水器,你妹都能忍,怎么就不能凑合一下啊,秋秋,懂事啊。”

叶伏秋把嘴唇咬得发白,揪着衣服揪到手指痛:“可是,那里,连男女澡室都不分……他们,他们总是,总是从门缝看……”

“不都是单间单间的洗嘛!又没让你跟那些男人一块洗,来,帮我给你爸翻个身。”

“下次说话大声点,这年纪一大,耳朵是越来越笨,哎……”

之后,同住一个小巷里,总是帮他们家忙的邻居男人逐渐没了分寸感。

他知道她家里情况,妹妹上学住宿,奶奶出去做工,家里除了她只有一个躺在床上连意识都没有的植物人父亲,于是,他开始犯进。

一开始是搭话骚扰,后来总跟在她身边假意帮忙,再后来,甚至要在家里没有大人的时候踏进她的房门,借着帮忙送东西的由头对她动手动脚。

非要她抱着家里座机威胁他自己要报警,他才肯退后,退出她的房间。

叶伏秋本以为忍气吞声可以过去,直到那个男人在外打工的妻子带着莫须有的谣言气冲冲赶回来——就有了她后面三年无尽噩梦的画面。

……

“这么小的孩子…家里没钱养了就找人嫁啊…”

“我看见了哦,那天,这女孩子叫人家丈夫进她家去,这两家不是住对门么。”

“哎哟,这像什么话……”

表情狰狞的女人戳着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么养你的!你学校老师就是这么教你勾引别人男人的是吗!”

叶伏秋节节后退,被所有人的目光鄙视,质疑。身心粉碎。

“我没有……我没有勾……”

她只是作为邻居表达谢意。

她只是因为最初在他帮忙的时候露了个笑脸,就成了蓄意勾引,成了他多日施行骚扰的通行证。

随着眼泪滑落,她被人绊倒,鬓颊被尖锐东西划破,鲜红的无助沁出来。

叶伏秋捂着流血的鬓角,随着控制不住的呕吐冲动,整个人决堤崩溃……

她一秒钟都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理智被全部抛弃,叶伏秋带着证件和钱跑出去,买了一张通往崇京市的车票。

她的家在这里,她无处可去。

爸爸说过,上了最好的大学,就等于瞧见了人生的转折点。

崇京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从这里毕业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以后都过好日子。

于是崇京大学,几乎是她人生唯一的盼头。

她答应爸爸了,一定会考上崇大给他争气。

可是现在,爸爸醒不过来,她也快撑不下去了。

绿皮火车里,她捂着还未结痂的伤口,闭紧嘴,无声哭得胸口都要裂开了。

列车有终点,她却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的地在哪。

她出生就在深渊里,好像怎么爬,都看不见光。

她一路哭得头脑发晕,灰心丧意地坐出租车来到崇京大学正门。

初三的冬天。

穿着单薄的她,身心带伤的她,站在自己梦寐的大学门口。

望着铁栏那边青春洋溢又自信结伴的青年男女,望着他们,叶伏秋却怎么,怎么都想象不出自己有朝一日在里面的模样。

绝望再度袭来,她终于放开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身上好冷,脸上一动就好疼,流下来的都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哟喂,哪来的妹妹,怎么哭成这样儿了。”地道的京片子从她身旁传来。

叶伏秋偏头,模糊视线里瞧见是三四个男大学生路过。

“什么情况,”其中一个男生打量她,忍不住放温柔问:“小妹妹,你家哪儿的啊,怎么了?用不用我们帮你打电话给你家长?”

叶伏秋不想闹到异地派出所,使劲摇头,把眼泪胡乱擦干净。

她转身就要跑,结果又被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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