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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讷讷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祁醒环胸等着病毒USB做完所有程序,抬眸看她,“你猜?”

他再次搬出那套顽劣无比的话术。

“猜对了,我饶过你。”

……

一场短暂的风暴雨水过去,黑夜归为寂寥。

挂着水珠的玻璃窗敞着半边,含着土腥雨汽味的晚饭习习入室,飘动的窗帘微凉。

书房挑高惊人,藏书无数。

摆着密密麻麻各版本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书墙正对着书桌位置,藏满了谜团与人性的棕色书籍压迫着,俯视着正阖眼小憩的男人。

祁醒窝在皮椅里,长腿搭在桌子上,仰起喉结,睡得很沉。

做了好多梦,兜兜转转全都围着同一个人转。

一闭眼,他被推回三年前,约莫大四的时候。

他最讨厌北方的冬天,冷得一秒都离不开厚衣服。

在北方住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习惯。

冷空气像无形的利剑往骨头里扎,世界苍茫得没丝毫生机。

冬天对他而言,就像漫画里空白静止的那一页。

但是那年,有一抹格外生动的身影,出现在他即将忽略过去的这一页。

他跟在舍友身后,听着他们的闲聊走在最后面。

一抬眼,眼帘便没再落下。

嘈杂熙攘人影中,单薄的小姑娘站在学校栅栏外,面对着校园里面,她不止地抖动。

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冷,还是在哭。

祁醒一开始没在意,下一秒再走近一步时,他愣了下。

她的眼神。

看着岁数不大的女孩发丝凌乱,遮着两颊。

她的眼神,仿佛在静止的冬季里一锤敲动了冰面。

她好像是在看学校里面,但那双通红的眼眸里,直勾勾瞪着什么的眼睛里。

正被愤恨填得汩汩溢出。

她正在对视某种仇恨,她正在生死之间挣扎抉择。

就是这种眼神,成为祁醒眼里深冬中唯一生动的色彩。

因为这种眼神。

全世界,只有他最熟悉。

熟悉到,他忍不住想笑。

他像一颗在银河系孤独行走了数个光年的星体,本以为注定孤寂一路,结果在前面,瞧见了一个即将被撞碎的,不堪一击的小星星。

这颗星星与他有着同样的颜色,他们是同类。

小女孩稍稍抬头,看向他们。

湿漉漉的眼眸里,浸透绝望和痛苦。

“哟喂,哪来的妹妹,怎么哭成这样儿了。”

“我里面穿的半袖!哎,老祁!你这羽绒服贵……哦不对,你这个厚,赶紧着啊。”

舍友都回头看他,祁醒回神,无奈,慢吞吞把身上的厚鹅绒大衣脱下来丢给前面人。

蚀骨的寒意骤然侵袭上来,他沉着胸膛忍耐。

与自己不同的是,祁醒一眼看出了她过于的懦弱,她身上有着他没有的,毫无用处的良善。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打算大发慈心。

一袋子消毒祛疤的药摆在她手边,祁醒俯视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瞧你刚才那眼神。”

他笑得很深,拖腔带调:“真吓人。”

女孩又要哭,不知是多天大的委屈,使劲摇头,证明自己的无辜。

她正在检讨自身,软弱又无趣。

她想死。

只有他看得出来。

祁醒轻飘飘挪开视线,施舍最后一句话,便与她在茫茫星系中擦肩而过。

【试试,恨什么就靠什么活下去。】

只不过没想到公转一周,她又转回到他眼前。

祁醒盯着受资助人简历上的证件照和姓名,盯着她右脸上的月牙疤痕,一字一句念着:“叶,伏,秋。”

LAMGHUAN 几年后,她变得更畏缩,怂得几乎不敢抬头看人。

战战兢兢,毫无长进,平庸地长大了。

让他觉得没劲。

可是。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那样做。】

【是想死吗?】

【祁醒,你怕那个对吧。】

【你不自然的时候,会下意识摸鼻子。】

【你怕摄像头,对不对?】

二十五年来,只有她。

一眼识破了,所有人都没发现的秘密。

祁醒喉结发痒,真是想笑。

笑她太敏锐,笑自己真废物。

叶伏秋。

你凭什么。

“叮叮——叮叮——”

手机铃声响起。

祁醒倏地睁眼,掀开衣服扫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他坐起来接通电话,在对方开口的瞬间,祁醒的耳蜗发出一阵剧烈的金属嗡鸣。

世界陷入晕眩当中——

“嘭!”

他撑住桌面,被耳鸣震得反胃又头疼,双目充血,骨架快被冲散了。

祁醒使劲甩头,也驱不散这持续的耳鸣。

足足停顿了三四分钟,他才逐渐听得清声音。

他无力窝回椅子里,哑声开口:“等会儿。”

“从头开始说,再说一遍。”

对方很无奈:“我说,你猜得到这次是谁吗?”

“应该是不是外面人。”

“三?还是二?”

祁醒嗤笑:“你觉得三现在还有那个本事干这些么。”

“你不是说二一直在想办法捞三出来么,他家那些人也都在帮持。”

他仰头,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悠哉点评:“是啊,蛇鼠一窝,互帮互助。”

“都说你六亲不认,两个叔叔对你动起手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祁醒听着,乐了一声,极其不屑。

对方说着准备而来的信息,祁醒耷拉着眼皮一条条地听,眼前却止不住浮现刚刚在这儿的场面。

脆弱如纸的女孩在紧逼之下爆发出犟脾气,带着股不管不顾,逮住人就乱咬的劲头。

【梅阿姨知道你还在那样伤害别人吗!】

【她知道你还在拿那种事儿找乐子吗!】

祁醒玩弄手里的机械表,有节奏地拨动外圈轮盘,眼底逐渐冷去。

还以为她叶伏秋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如此。

不都一样么。

都觉得,是他错了。

祁醒脑海里映着叶伏秋簌簌落泪的委屈表情,忽然开口打断弟弟:“阿慎,你觉得我有错吗?”

“是我错了么。”

手机那端,对方安静了几秒。

然后直接甩来一句:“我在跟你说正事儿。”

“你傻逼是吗?”

祁醒牵抖唇线,低沉笑出声。

他抬手摩挲高挺鼻梁,抬起的目光在暗室中浑亮,散发厉气。

“我可不就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