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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过成婚吗?◎

救救他。

洛婉清闭上眼睛,第一次这么清晰意识到他的呼喊。

明明他没有出声,没有开口,没有声嘶力竭痛哭流涕,她感觉到一种震耳欲聋的嘶喊。

这嘶喊从六年前那个竹林雨夜,后知后觉,绵延至今。

而直到今日,她却才真实的听见。

而她不知道,不曾想。

对于谢恒,她过去不感知,不在意,哪怕在明知自己做的事是推动他去死时,只要得到他的许可,她便不会深想。

她内心深处,从一开始——从他在刺杀太子那夜救下她时,她就已经默认了,死亡是他的归路。

她憎恨压迫、痛恨不公时,她用自己那一点先知,把谢恒和自己当成了祭品,欲以此献祭,换她想要的那一点公正和清明。

所以她推着他去死,看着他去死,就算她知道不对,可她内心深处,还觉得,这就是他当走的路。

只要得到他的认可,她便心安理得推着他去死,甚至觉得自己是成全。

她不是没想过他是崔恒的可能性,可她不敢想。

她逼着自己去想的时候,每一次只要有“他不是”的证明,她便立刻欣然接受。

因为她清楚知道,如果是这个人,如今的她,做不了太多。

而且,如果崔恒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吗?

她一想,便觉似有一座高山立在前方。

其实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的事是,从她走上柳惜娘这条路开始,崔恒便是她身后无形的守护神。

她像雏鸟一般,依赖他,仰望他。

尽管她竭力克制这种亲昵,然而却还是在他搭建的网中一步一步沉溺。

他太强大,太完美,她见过他的无所不能,于是不知不觉间,他成了她心中一座巍峨高山。

他都做不到的事,她不敢往前。

她在扬州监狱时,虽然不知李归玉的实力和强大,但蒲柳之身,亦想还击。

那时她没有退路,以一身上赌桌,和李归玉一赌输赢。

然而走至如今,她拥有了许多,见得浩海深渊时,便心生了怯懦。

可刀不能生惧。

如果崔恒是谢恒,她的爱人是谢恒,那崔恒便是她必须攀跃的高山。

她要比他拥有更强的心性,匹配他的实力,才能逆天改命,真正救他。

就像她曾经听闻的一个门派,每一位弟子下山,必须打败自己师父一次。完成一次心理上的“弑师”,才能真正打破界限,无畏无惧。

崔恒虽与她没有正式的师承,但他却的确是她的引路人。

她要信,她能做到崔恒做不到的事。

可怎么做到?

杀一个人简单,只要一路往前,拔刀就是。

那救一个人呢?

洛婉清抬起眼眸,看见不远处的惜灵。

她俯身将惜灵拿到面前,放在双膝,轻轻拂过。

刀身冰凉,带着凹凸花纹,洛婉清握着刀,心中便慢慢定下来。

救一个人,也不过就是拔刀。

输了一死而已,她和当初,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人她必须要救,不得不救,那她便不必多想,只要她的刀足够快,足够利,她无所畏惧,这世上便没有能伤害谢恒的人。

过去一直是他在帮她。

十四岁那年,他登高楼,揽风雨,握朱笔,一笔让洛家去到江南,给了她五年风平浪静。

十九岁那年,他为她塑骨铸刀,引她进入监察司,让她一生有明灯引路,刀剑相依。

而如今,她也可以成为他的高山。

骗她又如何,不肯相认又怎样,无论他对她是否有情,无论他是谢恒还是崔恒,这都不重要。

崔恒那一路陪伴是真,听风楼他愿意等她是真,流风岛他曾经选择过她是真。

那如今无论他怎么选,于她而言都足够了。

他不想认就不认。

他希望她是司使她就是司使。

他害怕牵绊那就没有牵绊。

她生来是一把向前利刃。

只要她珍爱的人,能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她能拥有足够的实力,掌控自己的人生,他的选择,又与她何干?

崔恒做不到的,她来做。

谢恒改不了的,她来改。

她在意这个人,只求他安好。

剩下的,天高海阔,她手中刀在,自有归处。

她不走,她不能走。

她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她的选择,也不该由他决定。

想清楚这些,洛婉清闭上眼睛。

她缓了许久,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出去取了今夜用的干柴,寻了药草,清扫所有痕迹之后,又设置了一些简单陷阱,便回到山洞。

一进山洞,她便听见谢恒在内洞中的喘息声。

洛婉清凝神听了片刻,便敏锐意识到不对,立刻放下干柴,提步进入谢恒所在的内洞。

踏入内洞那一刻,谢恒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止步。”

洛婉清脚步一顿,抬眸看去,就见谢恒在池水中回身看她。

他身上单衫早已湿透,发丝被也水凝结,水滴从他发丝凝聚、下滑、滴落,荡漾在泉中,像是漾在人心间。

山洞色暗,更显他肤色冷白如玉,血色映在他周身衣衫,像是雪地里一朵朵绽开的血梅。

他手中握着千机,墨金色的眼里全是警惕,轻轻喘息着询问:“你怎么回来了?”

洛婉清没说话,她将目光落到池水上。

虽然还是白日,但山洞中光线昏暗,她看不出池水颜色,但她敏锐闻到血腥气。

一想到他在牢狱那些时间怎么熬过曼陀香瘾发作的时光,洛婉清瞬间便明白他方才做过什么。

她目光落到谢恒手上千机上,神色波动片刻后,克制着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道:“公子,您现下有伤,我方才找了些草药,还请公子信任属下,容属下为您诊脉。”

“方才你给我真气够我用了,我让你去找崔君烨。”谢恒目光逼视她,“退下!”

“有朱雀使和星灵在,崔大人不会有事。”洛婉清没听他的话,干脆解开腰带和外衣,恭敬却没有半点道,“姬蕊芳没有能力同时追两拨人,我会守着公子到明日。如果她来,我不会让她近公子一步,公子可以安心疗伤。”

说着,她将外衣放在岸边,在谢恒注视下,跃下水中,涉水朝谢恒走出,伸出手道:“还请公子将千机还我,容我一诊。”

谢恒不说话,他冷冷看着面前朝他伸手的女子,她神色平静又坚定,站在他面前,像一把锐利出鞘的刀,不退半分。

这样的她像光芒,像火焰,引飞蛾奋不顾身,带着致命的吸引。

他捏紧千机,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然而不等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洛婉清却就试探着往前靠近。

她的气息笼罩过来,缠绕过来,一双眼盯着他的眼睛,试探着抬手去取他手中千机。

也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瞬间,谢恒猛地反应过来,手疾驰如电,猛地掐在她脖颈将她往石壁上重重一撞,千机抵在她脖颈,他凑上前去,气息喷吐在她面上,冷声咬牙:“是当我不会杀你,还是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公子,”洛婉清抬手握在他拿着千机的手上,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来陪您。”

“陪我?”

谢恒闻言笑起来,心念波动,身体无意识靠近她,低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敢来陪我?”

“你是什么样的人?”

洛婉清抬眸看他,问得清明。

谢恒看着这双过于漂亮的眼睛,喉结微动。

泉水很凉,可是曼陀罗的药瘾让他很热。

周身血液皮肤都像蚂蚁密密麻麻爬过,痛痒得让他焦躁难耐,唯有贴近她的位置,感觉到一种清凉的慰藉,能够转移他的注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但是却克制不住,手下脖颈纤细柔长,想一块嫩滑的玉,让人恨不得掐紧掐碎。

他喘息克制着手指用力的冲动,忍不住想将这个美梦做下去,轻声道:“贪得无厌的人。”

“有多贪?”洛婉清迎上他。

谢恒喘息声忍不住重了几分,他却不退,只道,“你想知道?”

“想。”

“你知道了,”谢恒低头,唇忍不住流连徘徊在她唇盼,试探着道,“你能给?”

“给。”洛婉清隐约明白他想做什么,喑哑道,“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谢恒目光轻颤,他不敢说话。

两人对视许久,他试探着抬起手指,轻轻点在她额头。

这是道宗驱邪法印,他目光轻动,有些不确定开口:“那我要你今日别走。”

“好。”洛婉清答得温和。

“我要你心里有我。”

“好。”

“我要你放下江少言。”

“好。”

“我要你只看到我一个人,”谢恒终于正色起来,语速带了几分压迫,“只听见我一个人声音,只同我一个人说话,只对我一个人笑,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尽量。”

“我要你独属于我。”

“好。”

“我要你死呢?!”谢恒猛地将她一把拖到身前,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陪我一起死呢?!”

“那就一起。”洛婉清笑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谢恒所有动作顿住,再说不出话来。

他呼吸急促,盯着面前人,看着对方无畏无惧的眼神,看着她仰头看着他,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又或者是幻觉。

洛婉清不会这么回他。

洛婉清不会回来。

她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在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身份。

他身上的伤太明显,她注意过他的手,他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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