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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洛曲舒的案子,是个冤案◎

他的话像是一滴泪落到湖面,咚一声荡漾开来。

酸涩和痛楚一起弥漫,洛婉清喉间涩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骗过她太多次了,骗得她一句话都不敢信他。

然而在这一刻,洛婉清却不由自主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她不敢在此时答话,只背着他狂奔着,慌乱道:“别说了,等以后再说。”

听到这话,谢恒却是低低笑起来:“为什么不答我?”

说着,无需洛婉清开口,谢恒便给了自己答案:“你怕我死?”

她怕这是他的遗憾,怕她答了他就心满意足。

洛婉清抿紧唇不肯出声,谢恒却似是心满意足,轻笑着肯定道:“你怕我死。”

“是!”

洛婉清终于忍不住出声:“我怕你死。我怕你什么都没做完留一摊烂摊子给大家,我怕你骗了我什么都还就一走了之,我怕我才刚刚认识你就要结束,我怕……”

洛婉清声音哽住,许久后,才哑声道:“我怕我欠你的两袋金珠,还没还。”

谢恒听着她说话,似是高兴,在她背上,胸腔轻颤着发笑。

“很高兴是不是?”

洛婉清忍不住想哭,又生出几分薄怒:“很得意是不是?把人骗得团团转,撒手就走,我告诉你谢恒,没这个道理,这世上没这个道理!”

谢恒没说话,他似乎有些说不动了。

慌乱升上心头,洛婉清却不敢想,她觉得自己力竭,便提一口气往前。

她听着远处人声,她知道就在不远处,可是她觉脚步格外的重。

她背着人踩在雪里,急促呼吸着,一步一步往前。

雪灵谷的风格外凛冽,刮在她的脸上,谢恒静静看着她,从流风岛熬到此刻,他觉得自己好似油尽灯枯,他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就安静看着她。

这是他人生唯一一次,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

也是他唯一一次,被人一个人死死拽着,拉着,背着,一步一步爬出深渊。

明明这么纤弱的身躯,这么温柔的人,却像她手中的刀,像一株奋力破石的草,没有她走不出的路,没有她斩不破的天。

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姑娘。

他想。

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他,让他遇上这么动人的姑娘。

他怎么舍得走。

怎么可以走。

他想留下来,想和她长长久久,想让她看一看,十八岁之前的谢恒……是怎样好的一个人。

“惜娘,”他艰涩出声,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如果我活着,答应我一件事。”

洛婉清忍不住收紧手,哑声开口:“什么?”

“喜欢我。”

谢恒声音很轻,他闭上眼睛:“像喜欢崔恒一样,喜欢我。”

洛婉清没有出声,带着雪意的冷风灌入鼻腔,她感受着身后人的温度,好久,才道:“我不要。”

谢恒心上一颤,他没力气说话,只靠在她背上苦笑。

洛婉清盯着远处,只道:“我不想喜欢你,我只想爱你。”

谢恒靠在她背上,静静听着她道:“我知道你脾气不好,我知道你善妒多疑,我知道你骗我,我知道你有很多不好,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但我可以爱你。”

“只要你活下来。”

洛婉清沙哑开口:“我会爱你。”

你不必让我喜欢,不必当那么完美的崔恒,你只要是你,我始终爱你。

谢恒听着她的话,感觉枯竭的心脏被她悄无声息盈满,所有苦难一瞬都令人忘却,只觉如果这就是上天补偿亏欠的方式,那苦难亦不是不可经历。

他下意识想开口说“别骗我”,可那一刹却又觉得,哪怕是骗他,他也想信。

他没有力气说话,洛婉清也没有力气出声。

两个人都竭力撑着,一个撑着往前,一个撑着睁眼,在风雪里慢慢往前走。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多久。

她觉得那是好长一段路,可是又明明听着声音就在不远处,她苦熬着走出茫茫雪地,看到人影。

许许多多人站在远处,她也分不清谁是谁,她只在看见人那一刻顿住脚步,张了张口,想出声,却又没什么力气。

而后她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急唤:“惜娘!是柳惜娘!”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谁,只见穿着一袭绯红色官袍的人突然朝她狂奔而来。

在他奔来那一刻,玄山立刻反应,领着人便赶了过来。

“公子!”

玄山先一步赶到,洛婉清听见声音刹那,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骤然失力朝前扑去。

她扑进雪中前一刹,一只手突然扶住她。

“惜娘!”

那人声音带喘,明显是拼尽全力奔来。

洛婉清被他一扶稳住身形,她抬起头来,眼中映入张逸然焦急的神色:“你怎么样?”

“叫魏千秋!”

玄山朝身后大喝,急道:“人找到了,让魏千秋来!”

听到“魏千秋”三个字,洛婉清终于放下心来。

魏千秋是钟老的徒弟,一直是谢恒专用的大夫。

有他在,也算是尽人事了。

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掉,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洛婉清这一晕便不知昼夜,等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满身绑着绷带,她全身都在疼,连呼吸都觉得牵扯着疼。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肋骨好像断了,指骨也断了,腿骨和手骨似乎也都裂了。

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床帐,这床帐看上去有些熟悉,她才意识到,这应该是谢恒在扬州的府邸,这是她之前睡过那间房。

她脑袋空空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该去唤人,然后问问谢恒的情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又有些不愿。

似乎是因惧怕听到某些消息。

但转念一想,以谢恒的身份,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此刻院子不该安安静静,怕是早就翻了天。

这让她有了些勇气,撑着自己试图起身,刚一动作,就听房门推开,洛婉清抬眸看去,便见白离端着汤药和粥进来,看见洛婉清,她眼中露出惊讶,随后赶忙放下手中托盘走过来,从她身后取了软垫给她垫好,招呼道:“你别乱动,先躺下!”

“师父……”

洛婉清咳嗽着靠着软垫躺下,立刻道:“公子……”

“他没事。”白离把她安置好,知道她要问什么,便回头去端汤药,坐到她身侧床边,将汤药递给她,同她说清谢恒的情况,“伤是重了些,好在魏千秋来时把能带的救命药都带上来,公子那人,只要他能吊住一口气,便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洛婉清动作一顿。

倒也不怪白离这么想,其实过去她也这么想。

总觉得谢恒足够强大,谢恒无所不能。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着白离这么说,想起他在自己背上,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的感觉,她心上便有些说不出的疼来。

她下意识想同白离说些什么,让她别这么想谢恒。

然而开口前却又骤然明白,谢恒需要他们这么想。

他需要所有人觉得他永远不会倒下,这样大家才会有勇往直前的勇气。才会害怕他,继而敬重他。

人若生了怜爱,便也失了敬畏。

于是洛婉清又冷静下来,她压着心中情绪,从白离手中接过汤药,低声道谢,随后便又问:“那公子身上的曼陀罗……”

“玄山从姬蕊宫里搜出了很多,”白离说着,眼里也带了几分冷,“公子现下身体戒不了药,只能先喂着,便当止痛了。”

洛婉清闻言,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愤怒。

曼陀罗喂的时间越长越难戒,若是让外人知道谢恒对此成瘾,对他名声是极大的损伤。但她也知这种情绪无用,只能强行压下去,转了个话题道:“师父怎么从东都过来了?”

“之前收到消息,说需要白虎司的人,我便过来了。”

白离说得自然,随后笑着打量她道:“没想到等我过来,又说不用了,你一个人便把事儿做完了。”

洛婉清一顿,知道白离收到消息离开东都应该是在她入雪灵谷之前。

白离见她似乎听不明白,随后道:“白虎司抽调精锐过来做的事儿,你一个人便做完了,听说你还赢了姬蕊芳?昨日玄山还在同我说,若当真我可以回去颐养天年了。”

“玄武使玩笑了。”洛婉清一听立刻道,“白虎司还需师父……”

“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官腔吗?”

白离打断她,似笑非笑。

洛婉清动作一顿,随即便知白离不是开玩笑。

她抬起眼眸,看着白离,白离眼中带了几分慈爱,温和道:“我老了,有家人有孩子,我一对儿女在外,过去因着身份,我鲜少陪他们,就怕给他们惹麻烦。人一辈子也没多少日子。”

白离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洛婉清的手,意有所指道:“能好好过一天,是一天,别想太多。”

“惜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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