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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没回来,谢恒房间似乎变了许多。

寝室挂上了帘子,床榻隐寝后,周边文书也被他搬尽,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随后便听“哗啦”一声算盘声响,洛婉清收神回头,便见谢恒从一旁拿出一把似乎是准备了很久的金算盘,从一旁扯了一本账册,递给洛婉清,又取了纸笔,开始算着账道:“监察司是我一手创立,过程虽然主要依靠朝廷拨款,但是许多财物依旧源于在下私产,交接之时我需与洛司主理清楚。”

说着,洛婉清低头打开账目,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听着谢恒分析着她手中账目道:“监察司名下每年一共三万九千家商铺,其中一万三千家是我的私产。田地两万亩,一万三千亩是我的私产,分散全国各地,账面余白银一二十七万三千两,这个钱我便不分了。”

洛婉清听得目瞪口呆,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谢恒看她一眼,继续道:“东都有的主要产业是这一百三十九家商铺,但监察司选址,乃我的私地,所以洛司主如今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每年支付我按照市价来算十万两白银的租金,第二是重新选址搬迁。不知洛司主意下如何?”

洛婉清听着,沉默不言。

谢恒提醒道:“我没有为难你,这已经是市面价格的三分之一,卖你买不起,搬家还是租地,洛司主给句准话。”

洛婉清沉默了许久,嘟囔了一句什么。

谢恒抬眸看她,就见洛婉清匆匆起身,低声道:“我去洗澡。”

谢恒一愣,洛婉清没给他反应机会,已经往院后方小池赶了过去。

等谢恒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他已经听见洛婉清脱衣服的声音,一时也开不了口叫她出来。

洛婉清心脏跳得砰砰,她过去是有些小钱,但没见过这么多。如今谢恒站口就和她要一年十万两,她根本不敢出声。

她采取拖延时间的方针,在池子里泡了又泡,等心境平缓下去,她才决定起身,这时候便发现自己进来得太匆忙,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犹豫片刻后,她才试探着道:“公子,能不能送件衣服给我。”

这话刚出声,谢恒便道:“男女授受不亲,洛司主自重。”

洛婉清被他噎住,犹豫许久后,那声“夫君”还是开不了口,只能捡了官服外衣披上,系上腰封便走了出去。

谢恒听见她出来,继续打着算盘道:“除了租金以外,监察司研发武器的部门是我入股……”

谢恒说着下意识抬头,在看见洛婉清瞬间,他声音顿止。

洛婉清擦着头发走出来,见谢恒静静看着她不说话,有些疑惑道:“公子?”

谢恒反应过来,挪开目光,转头看向算盘,一时也想不起刚才在算什么,最后将算盘在手里甩了甩,归位后从头算。

洛婉清听着房间里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坐下,看着谢恒把算盘打得像随时可能炸开一般。

她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公子,别算了。”

“得算清楚……”

“这钱我不会给的。”

谢恒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眸看向对面女子。

洛婉清只穿了她的官服,官服沾了水,贴在她身上,她看着他,认真道:“您其实知道我为什么当这个司主,何必与我置气呢?”

“不知道。”

谢恒反应过来,立刻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洛司主心思如海,我怎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怕是从骗着我说与我打赌告郑氏开始,就在谋算着我的位置了吧?”

洛婉清没有否认,谢恒喝了茶,却觉得心火不下。

面前人静静跪坐着,过了许久,谢恒终于还是开口:“我想不明白。”

洛婉清抬起眼眸,谢恒看向她:“你如果要监察司和我说一声,你如果只是想为我改变命运摆脱罪名,那日你杀了郑平生离开就好,为什么要回来当这个司主?”

“两个原因,”洛婉清见他问到正事,认真道,“其一,我想多给你一条退路。有我当司主,我就是你的傀儡。监察司仍旧是你的,军队也由你指挥,只是命令出自我口。等未来,有任何意外,我都可以为你分担。”

谢恒听着,有些恼怒转头:“你从来不信我。”

“我只是想保险一点。”

洛婉清平静道:“公子,我曾经很努力,很努力想要转变九然的命运,我以为我快成功了,可最后她还是走在了她要去的路上。从知道你是谢恒开始,我就总在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宣告你死讯的告示面前,梦见岭南六月下了大雪。”

谢恒指尖一颤,坚持道:“我说过,我的命我来定。”

“你说得就一定是真的吗?”洛婉清盯着他,“你没骗过我吗?”

谢恒僵住,洛婉清看着面前青年,探过身去,她伸手抚上他的面容,认真道:“我容不下任何你出事的可能。如果你不会有事,那我在这个位置绝对不会有事。如果你会有事,那我在这个位置,尚可以给你最大的转机。如果你骗我,”洛婉清笑起来,“你就要知道,你身上系着的不止是一个人,如今你所有法令皆出自我口,如果你完了,我一定完了。我逃不了。”

谢恒没说话,他突然明白面前这个人,成长得那么快。

她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学会了将一切掩藏,埋在雪地之中安静伏击。

他被她咬在脖子,再无挣扎可能。

谢恒安静了许久,想着她的用词,追问道:“其二呢?”

“其二,我知我与公子有许多理念不合,公子性格强势说一不二,我若一直只是柳司使,我永远没有改变公子决定的可能。”洛婉清冷静说着自己的理由,“而如今,我不愿意公子做的事,公子便很难做到了。”

听到这话,谢恒笑起来:“我要做的事,谁都不能拦。”

洛婉清听着,眼里带了笑,她平静看着谢恒:“那试试?”

她言语温和,语速很慢,可是却带着一种无声的笃定和压迫,安静又温柔与谢恒对抗着。

谢恒看着面前人,明明是在和他作对,他却不由自主觉得心跳有些快。

他看着莹玉一般的人,屈起一条腿来,手搭在膝盖上,宽敞的衣衫露出他大半胸膛,颇有几分风流意味。

他打量着洛婉清,笑着道:“那你不想做什么?”

“司州,我不想打。”

洛婉清开口分析道:“一旦开战,苦的都是百姓。而司州我看了无数他们的资料,郑氏一族在当地作威作福,为了东都进贡,苛捐重税,民不聊生,它就是一把干柴,一点既燃,我不想直接出兵。”

“你有计划?”

“有。”

洛婉清肯定道:“公子当众接下洛家的案子,在民间已经有了声望。玄山的小说已经在全国问世,司州也不必例外。对于司州百姓,他们现在就需要一把火,而以监察司、以公子如今的名望,到达司州之后,我们有许多种可能拿下司州,并非唯征战不可。”

谢恒听着,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洛婉清的所有计划。

状告郑平生,为他赢得名望,给了她刺杀郑平生的理由。

名正言顺刺杀郑平生后,拿下司主及督军之位,带兵前往司州,替他拿到北四军,然后再借助他的名望,煽动司州百姓,兵不刃血拿下。

谢恒轻笑一声,抬眸看她,不由得道:“这件事你想了多久?”

“具体的计划,是我在道宗想的。可如果说是想要得到权力,想要保护你的念头——”

洛婉清笑起来:“在雪灵谷,我回头的时候,就已经想了。”

谢恒睫毛颤了颤,觉得心上像是被人揪紧。

洛婉清眼眶发涩,哑声道:“从我知道你是谢恒,我怨你骗我,但我更多的是害怕。崔恒也好,谢恒也好,你从来是我心中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我没有你聪明,我没有的权势,我没有你的天赋,我没有你的武艺,可是我得保护这样的你,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我得站在你前面。我不能害怕,我得往前走,站在你前面。”

洛婉清说着,眼泪滴落下来,像是滴在谢恒心头,她竭力克制着,却仿佛是冰面被敲开一道裂缝,裂缝瞬间沿着整个冰原蔓延而去,洛婉清停不下来,捏起拳头,沙哑着继续道:“我要比你更冷静,我要比你算计更多,我得超过你,我得攀跃你,只有这样——”

洛婉清抬头看向对面人:“我才能保护我想我保护的人。”

“我保护不了我的父亲。”

洛婉清笑起来:“我保护不了我的朋友。”

谢恒看着她的眼神,感觉像刀一样剜在他的心口。

“那么请给我一个机会,”洛婉清说的认真,“让我可以保护一次我的爱人。让我可以为你求一份公道,给一条生路。”

“你可以同我商量的。”

谢恒垂下眼眸,轻声道:“你告诉我,我会帮你。”

“难道你不知道吗?”

洛婉清笑起来:“婚宴上你特意安排了朱雀他们待在李宗身边,便猜到婚宴会出事,你追来放我走,给我留信,便是给我安排了后路,我所作所为,你真的不清楚吗?”

谢恒没有说话,洛婉清继续道:“你知道。只是你以为的是,我杀了郑平生,嫁祸李宗,然后我就会逃脱。你以为一切在你掌控之中,所以你放纵我。但你没想到的是我会和李宗合作,将你彻底藏在暗处。如果你知道,你会阻止我,对吗?”

“是。”谢恒肯定出声,“惜娘,我会尽力陪伴你,但不是没有原则。”

“所以,谢灵殊,”洛婉清笑起来,“其实这才是你我,真正的赌局。”

谢恒没有接话,他看着面前眼中盈泪、却带了几分骄傲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加快,整个人的血液都在为之叫嚣沸腾。

他突然很想拥有她,很想占有她,这是一种本能的欲望。

他的眼神太过赤裸,洛婉清明确感知,她感知着他视线中的欲望犹如实质一般游走在她周身,她回之以注视,端望着面前衣衫不整的青年,扫过他每一寸、每一分。

他生得太好,美而不艳,俊若松竹。清瘦却不瘦弱,每一块肌肉都带着明显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