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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替洛婉清遮掩下来,笑着道:“钟大人是怕我们现下入东都,会让人误以为我们是去救谢恒?”

“不错。”

钟怀点头,认真道:“如今边境还有宗室亲王,地方尚有世家,殿下若想名正言顺登基,此时不宜往前,还请就在此处,等谢恒处决之后,再行安排。”

“好说。”

青崖笑着应下,随后便起身送着钟怀道:“那钟大人,劳您先去清点粮草吧。”

“是。”

钟怀闻言,便带着自己人同青崖一起走了出去。

等他们一起营帐,洛婉清立刻起身道:“殿下,我们现下得立刻赶过去。”

她开口后,所有人没有出声,朱雀左右看看,似是不知所措。

洛婉清盯着座上李圣照,不安感又将她淹没,她试探着道:“殿下,大军可以不过去,但我们得派人过去,私下救他也好。”

“夫人收到谢太傅的消息了吗?”

洛婉清刚说完,青崖便卷帘从门口走进来。

洛婉清回头看去,青崖正走进营帐,她盯着青崖,就听对方道:“如果谢太傅救不了,我们便这边不能派人。”

“为何?”

“夫人应当清楚,”青崖平静看着洛婉清,“我们这边派过去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尸体留在东都,都会成为我们在营救谢恒的证据。”

“那又如何?”

“夫人还没看明白吗,”青崖皱起眉头,“钟怀就是来试探我们的,他就是故意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等着我们派人去救公子。军中必定有李归玉的人,只要你一离开……”

“那又如何?!”

洛婉清忍不住低喝出声:“你以为我留在这里,当真是为了同你们一起报仇雪恨同你们一起争夺天下吗?!你们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要给你们卖命?!”

“那你可以走。”青崖平静看着她,冷静得让洛婉清觉得可怕,提醒道,“独独不可去救公子。”

洛婉清听到这话,愣愣看着青崖。

她一瞬想起过去,在监察司后山,每日看见青崖坐在谢恒背后煮茶轻笑的模样。

她一一扫过众人,她看过李圣照,看过青崖,看过玄山,看过朱雀……

她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围绕在谢恒身边的模样,然而此刻他们却都坐在这里,似乎早已经接受一个结局。

“你们从来没想过救他?”

洛婉清脱口而出,朱雀闻言,慌忙道:“能救肯定要救啊!可是……”

朱雀说着,有些不知所措红了眼眶:“可是……公子不让救啊。公子付出这么多,如果被我们毁了……”

“可他要死了。”

洛婉清不可置信,她看着朱雀:“他马上要被处斩,有什么比他性命更重要吗?”

“那是对你而言。”

青崖平静开口,洛婉清转眸看他,就听青崖轻声道:“是你不想让他死,而不是他自己。”

这话一瞬间击在洛婉清心上,她突然升起一种害怕,她嘴唇轻颤,不由得道:“不是……他答应过我……”

“我们早就做好准备的。”

青崖笑着开口,眼里压着无数情绪,但他始终保持同样的笑容,注视着洛婉清:“夫人,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是为了崔氏的遗愿,是为了将崔氏未完成之事,完成到底。”

“你胡说八道!”

洛婉清厉喝,她急促呼吸着,怒骂道:“你说得轻松,如今死的是他不是你!”

“那夫人是希望我死吗?”

青崖开口,洛婉清一愣,就听青崖平静道:“如果我死,夫人能平息盛怒,留在军中辅佐殿下,青崖一死无憾。”

说着,青崖从袖中取出他惯用的翠玉匕首,抵在自己脖颈,温柔注视着洛婉清:“请夫人下旨。”

洛婉清听到这话,愣愣看着青崖。

她忍不住道:“为了你们的大业,是不是谁死都可以?”

“是。”

青崖毫不犹豫开口。

洛婉清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一扫过面前这些人,她突然觉得他们不是活着的人。

他们只是留在世间的躯壳,麻木不仁、不惜代价执行着死者的遗愿。

推李归玉继位,颁布大夏律,为崔氏讨回公道。

为此他们生也好,死也罢,根本不重要。

他们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也不看重别人,更不看重谢恒。

谢恒从一开始,就是他们选出的祭品。

从崔子规让他换血,从他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那一刻,他们所有人便像亡灵一样,依附在他身上。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所有人的性命,成了燃烧他的火焰,他在神坛火堆之上,一点点耗尽对人世的期待。

她突然意识到,上一世谢恒是在怎样的心境下选择赴死。

一个没有任何人期待、没有任何人等候的世界,他有什么好留恋?

倒不如从他开始,用他的血,开启《大夏律》的时代。

她看着青崖,惶恐退后,忍不住道:“你们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们不去我去,我不要同你们一起发疯。”

说着,她转身想跑,青崖厉喝:“洛婉清,你若当真爱重他,你当遵循他的心意。”

“那他爱重我吗?!”

洛婉清忍不住回头厉喝:“他做这些选择的时候,想过我半分吗?!我管他怎么想!你说得没错,”洛婉清终于承认,“是我不想让他死,所以我要去救他。”

洛婉清说完卷帘便往外冲,朱雀见状,终于慌忙开口:“夫人!公子留了信。”

听到这话,洛婉清脚步顿住,朱雀赶忙走上前去,将信递给洛婉清,忐忑道:“公子说,如果您与殿下起了大冲突,再把信给您。”

洛婉清看着这封信,便知道他会写什么。

她不想接信,然而看着谢恒的字迹,看着上面写着“吾妻亲启”,她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一把抢过这封信,转身离开。

洛婉清拿着信冲回自己房间,含着眼泪愤怒打开,等展开信件时,看见他熟悉的字迹,那些愤怒一瞬又莫名平息。

“吾妻清清,见信如唔。”

“许久未见,心念卿卿,心笔欲书,不知何起。汝见信时,吾应已困东都囹圄,身处死境。李归玉必以我为饵,诱兄长行营救之事,以毁其帝王根基。有青崖坐镇,兄长虽心软良善,却当牢记吾等使命,唯有卿卿,必不放弃于我。”

“然,行至今日,已是千钧一发之刻,我等大业,皆以白骨为阶,吾之命不比他人贵重。知卿不愿,但亦相请,万望卿卿,勿为吾命,不得吾愿。”

“负罪而生,孤身独行,本为天定。偷得一载,已是万幸。吾身不孤,心无所憾,卿之所在,吾之所往。”

“惜娘,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