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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对方知悟即使是胜利方,却?也缺乏最?重要的底气?。

此刻,方知悟拿似是而非的半句话撩拨着他的理智,哪怕祁言礼告诫自己?一定要沉着不能泄露弱点被对方抓住,还?是情不自禁地强装道:“哦,这种事情,霭霭早就对我表白过?无数遍,你如果很?感兴趣,就留着自己?多去揣摩吧。”

方知悟捕捉到了祁言礼言语间转瞬即逝的不确定性,冷笑?着挑起唇角:“所以,她对你表白的无数遍里,说得也是——”

“喜欢或许有,但爱意是一点儿也没?有吗?”

啪。

沉重的餐具与相隔一层单薄布料的实?木桌面相撞,随即发出一声闷响。

它揭示了方知悟的猜想成真,也令得方知悟第一次发现,原来面对一切事情都能展现出从容不迫气?度的祁言礼,有一天也会?因为无力改变的事情而呈现出如此扭曲的表情。

“阿悟。”

他忍耐片刻,倏忽唤起方知悟的名字,“在你因为尾椎骨裂而受伤卧床的那天,霭霭说有工作要谈不能来陪你,你知道,实?际上她去陪谁了吗?”

祁言礼又轻又慢的语气?,成功按住了方知悟好不容易有点起伏的心情。

他抽出垫在白瓷骨碟之下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沾染红酒酱汁的唇角,正对方知悟的瞳孔中燃起如同野火般的两点光芒:“霭霭跟我说过?,她根本就不想参加你酒吧的情侣活动,就算那天你不为了救她而受伤,她也会?想方设法把它们都推掉。”

“也对,陪伴一个幼稚的、事事要顺从他心意的人?出席活动,稍微想想就觉得十?分无聊而折磨,所以她选择跟我一起,去赴安德烈导演的酒约。”

“那晚我们喝得特别?尽兴,安德烈导演离开后,我和霭霭还?去了滨海边。”

相比轻柔的音调,祁言礼将用过?的餐巾猛地丢掷在长桌之上。

他盯着神态不自觉变色的方知悟,笑?眼弯曲,无比灿然地说道:“也就是那晚,我对霭霭表白了,我说我有多么的爱她,这些年来,也是为了靠近她,我才会?和你成为朋友。”

“然后喝醉酒的霭霭抱着我说,如果我真的爱她,就去跳海吧。”

“跳海很?可怕吗?”

“谁又会?清楚在听?见?她想让我想办法证明爱意的时候,我的心中有多么的欣喜。”

祁言礼白皙斯文的面孔在回忆起当天的场景时,痴态又沉溺地浮现出两抹薄红。

他浑然忘却?了方知悟的在场,陶醉地叙述起他同池霭在海中纠缠亲吻的过?程。

“她终究舍不得我去死,站在海里不断地呼唤着我。”

“在找到我后,掐着我,坐在我的腰上,低吼着爱惜生命的人?才有资格来爱她。”

祁言礼涣散着瞳孔,又冷然盯紧面前呼吸逐渐变重打扰到自己?的方知悟:“我愿意为了她去死,为了她献上一切,做她的狗也心甘情愿,而你呢?你霸占着位置又做到了什么?”

不等方知悟回答或者冲过?来挥舞拳头,祁言礼又用双手撑住桌面站起。

这对昔日互为最?好兄弟的挚友,此刻相视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敌。

祁言礼快意地欣赏着方知悟熊熊燃烧,即将把自身化成灰烬的灰绿眼睛,柔声呢喃道:“……阿悟,有时候,我真的、真的很?羡慕你。”

“你从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想要任何事物都毫不费力。”

“而我虽然现在名义上是祁家未来的接班人?,却?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回到祁家最?开始的那几年,父亲轻视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欺辱我,就连为本家工作的、有点资历的佣人?们,也可以在背后嘲笑?我是人?尽可夫的舞女生下的孩子。”

“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咬着牙、咽着血泪厮杀得来的。”

“而你拥有的东西?,只不过?因为你长了张俊美的脸蛋还?叫做方知悟。”

“你以为我抢了你的东西?,可在你之前我就认识了霭霭。”

“我爱了她多少年……”

“而你享有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从来不好好珍惜。”

话到结尾,祁言礼居高临下,仿佛审判凡人?罪恶的天神那般表示,“所以,为了惩罚你,惩罚你的傲慢,惩罚你的自私自利,你现在连一个虚假的名分都难以守住。”

他缓步来到浑身颤抖的方知悟面前,取出方知悟未曾使用过?的餐巾,仔仔细细擦拭着泛白的手指:“我想,也许以后你我都不会?再踏足这家餐厅了。”

“那么,你就慢慢留下来,好好品尝。”

说完,他呼出一口气?,将餐巾扔在了方知悟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上。

……

很?长时间之后,餐厅即将收场。

经营人?派遣经理上楼,询问一下独自留下的贵客的用餐情况。

推开紧闭的厚重大门,经理看到了那位一动不动坐在餐桌尽头的贵客背影。

他扬起职业化的笑?容,缓步过?去,却?冷不丁看到一团抹布似的餐巾丢在贵客身上。

结合贵客放空的表情,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的食物,以及另一边全然皱起的铺桌布,想象力丰富的经理一下子在脑海中勾勒出两人?争吵的画面。

但他到底浸淫行业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您好,我们就要打烊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经理彬彬有礼的声音,像是一道咒语忽然唤醒了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方知悟。

他本能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又被璀璨连绵的穹顶灯光投进干涸眼眶,逼出温热的生理泪水。

得知真相,很?奇怪的,方知悟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不再那么痛。

腐烂处的伤疤被刺破,流尽鲜血和脓液之后,他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道德、情谊、顾忌、考量……

这些东西?既然祁言礼可以不要,那么从今以后,他也可以通通选择丢掉。

“客人??”

经理再次好声好气?地唤道。

方知悟抹掉眼泪,冷冷看了他一眼。

在对方噤若寒蝉的神色里,他突然想到上次真心话大冒险时自己?和祁言礼的回应。

既然谁离开了挚爱都会?死去——

那就各凭本事把墙角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