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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弋言谈有他独特的习惯,词句甚少,却字字锋芒。譬如此时,仅这寥寥两个字便震得她双耳嗡嗡。

司业是她掩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连宁毓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晓得的!她忽然感到万分惶骇,后背的冷汗丝丝缕缕地沁出来。这个人究竟了解她多少,究竟洞晓关于她的多少事?他骤然提司业,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又恐又惊,双手压在袖子底下握得愈发紧,却仍旧强自镇定去看他,竭力稳住发颤的喉头,极勉强扯出个笑容,道:“白先生音律造诣颇高,在诸国都享盛名,我两年前拜于他门下,跟随先生学五音习六律。”她说着偏了偏头,“司业是我的授业恩师,师尊如父么。”

他闻声侧目朝她看过去,熹微的日光中,那张面容有种神圣的意态。她有细长的眉和大而雪亮的眼,他端详她,这是一副真诚的面相,尤其歪头的这个动作,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同稚气,能让人生出句句发自肺腑的错觉。

然而错觉终归是错觉,这是个擅长装模作样的女人。她心中明知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抱着侥幸模棱两可地试探。他感到可笑,这伎俩拙劣得教人目不忍视,偏偏要在他跟前班门弄斧。

慕容弋朝她微微勾了唇,仿佛气定神闲,“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司业,公主不奇怪么?”

他仍旧不对她称朕,然而这时候沉锦已经没有心思去介怀这个了。她听见胸腔里头“通通”的心跳,愈发地急促,仿佛下一刻便能跳出嗓子眼儿。十指收拢得更紧,尖锐的指甲似乎要刺破掌心,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慕容弋仍旧含笑,他的五官生得美,却没有半分的阴柔,浑然尽是昂扬之态,带笑的一张脸,颇有几分拿捏乾坤的气概。

他淡淡瞧着她,把玩手件的动作也不停,那芙蓉石似乎磕了扳指,发出个脆嘣嘣的声响,“那日我将你从河水中捞出来,你烧得厉害,迷迷糊糊里喊的全是这两个字。”他说着微微一顿,换上副耐人寻味的神情,慢悠悠道:“看来,公主同这位司业果真情谊颇深。”

她骤然心慌意乱起来,面上火辣辣的,有种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的感受。

起先还感到怀疑,如今才晓得自己多可笑,居然栽在自己挖的坑里头!她心中焦躁不安,之前分明言之凿凿对他说心中没有属意的人,昏迷中却口口声声地喊司业,这不是摆明了欺君罔上自寻死路么?

慕容弋面上似笑非笑望着她,沉锦感受到他的目光,居然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就算火烧了眉毛也要咬牙撑下去,况且目下这情景还没坏到那田地。不过是昏迷里头喊了几句,佐证不了什么,她抵死不承认,他也不可能拿刀架她脖子吧!

“司业向来待我好。我十四那年生了场大病,慈家同皇父都不在宫中,日日夜夜全是司业守在我身旁。端茶递水悉心照料,他在我心中犹胜长兄。”她说着微微一顿,不知怎么眼眶就有些湿了,却又不敢让他看见,只好佯作揉眼给揩了去,“君上也说那时我是烧糊涂了,兴许脑子犯傻,以为还在大梁吧。”

他眉头略皱了皱,接着讲目光从她面上挪到了别处,平平道:“公主这样重情义,照顾了你一次便念了这么些年,是记着这桩事还是只记着这个人?”

这语气有些古怪,听在她耳朵里总觉得别扭,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别扭。她一怔,回过神后回答他,“记着这桩事,也记着司业的恩情。”

他闻声又抬了抬眼,脸上波澜不惊,“说起恩情,公主似乎还欠了我什么。那日你说重谢,可想好谢什么了?”

她愣了愣,一琢磨后反应了过来,一张脸登时以摧枯拉朽之势红了个彻底。那日她夸下妄语,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殿中暗香浮动,玉漏相催,今上见她半天不说话,像是感到败兴了,兀自起身绕过她便朝外头走,边头也不回道:“且欠着吧。”

既然亏欠的已经这样多,再多一件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是债越积越多,将来恐怕再没有还清的一日了。

慕容弋扬长而去,沉锦立在后头欠身道福恭送,好容易那脚步声渐远了,她方直起身长舒一口气。一抹额头,刘海下尽是细密的汗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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