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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手同时贴在探墟镜一角, 强横的灵流注入,探墟镜镜面上出现纸张沁了水后呈现出来的波纹状画面,刺目的白芒将?他们包裹, 数十步内光华灿灿, 宛若下了场无有实形的烟花雨。

侍从上来扶江召,声音里压着十足的怒意:“公子。”

江召指骨透白,冷得像冰,他执着手帕将唇边的血面无表情擦干净,盯着帕子上的一片猩红, 感受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鄙夷, 幸灾乐祸,看?戏的戏谑讥嘲……

江召太熟悉这种视线了, 他从前性格淡, 凡事都不计较,随他们怎么看?, 自己只想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和?温禾安在一起后?,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对别人的说法通通置之不理。

此时此刻,直面这一幕,他却觉得无比刺眼, 刺眼到他眼底止不住升腾起阴戾之气。

江召缓缓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涌上来的仍是深重甜腻的血腥气,他将?染血的帕子紧压在手里, 哑声道?:“我?们先回。”

转身间的一抬眼,却见不远处商淮环胸从上到下打量他, 眼神中倒是不见轻视,只是分外不解。

不解为什?么温禾安竟看?上了他。

江召平静地?与?他对视,带着两三个侍从闪身离开了原地?,回到王庭在蕉城定下的下榻之处。

“公子,我?立刻去唤医师来。”

王庭一掷千金,将?蕉城城南的一座酒楼清了出来,江召的房间在三楼,屋内僻静宽敞,轩窗下种了许多绿植,有几盆金桔喜气洋洋挂了满枝,生趣盎然,可惜江召而今对这些东西连个眼神都不肯给。

“回来。”江召兀自站到屏风前,声音轻得叫人心尖发颤:“请什?么医师,还嫌不够丢人吗?”

侍从看?了看?他,张张嘴,心中又难过起来。

屋里一时陷入死寂。

江召朝他摆手,短声吩咐:“出去。”

侍从替他合上了房门。

眼前的屏风上绣着林莽深处,山水之间,因为绣娘技艺足够精妙,其上花草葳蕤,葱蔚洇润,蛱蝶振翅的细节均栩栩如生,江召却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虎口。

陆屿然随手甩出那一击,不仅震了他的肺腑,还将?他的虎口撕裂,深可见骨。

江召抛开腰牌,从里面找了灵露,洒在伤口上,疼痛感旋即袭来,他只是冷眼看?着,好像五感皆失,此刻漠然注视的,是无关之人的身躯。

他想起刚刚那道?雷击之术。

那一击快到离奇,江无双的动作也不慢,在他挡下一部分攻击的情况下,抵达他身上的力道?依旧可怕,如果他仍是七境,那他当时就已经重伤昏厥,倒地?不起了。

而即便?他现在脱离了七境……

江召垂睫再次看?向自己的掌心,拢了拢手指,想。

九境与?九境之间,差距果真存在,且来得比低境界来得更为直观显著。

因为有江无双遮掩,他的真实境界应当没有暴露,就算是陆屿然本人,也只会觉得江无双替他承受了很?大一部分,不会往下深究。他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要用生命辅佐江无双,要初步接手塘沽计划,要在王庭内部噬人的权力漩涡中保持清醒。

每一件,都让他无比反感厌恶,放在从前,多想一阵都会止不住干呕。

江召眸色渐深,食指带血,拂过屏风上那只振翅的蛱蝶,心绪一沉再沉——温禾安还是没有找到。

每天那么多消息和?画像传到手边,没有一个是她。

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究竟谁带走?了她。

……

喉咙里钻出抑制不住的痒意,江召扭头咳了两声,又直起身,手指落在屏风上,声音轻得离奇,褪去阴寒之意,低得像叹息似的呓语:“你不是也答应了,可以好好在一起吗。”

江召从小就明了自己的身份,在盘根错节,利益至上的阴暗世?家,一个灵根有缺憾,注定不能达到九境的孩子,生来就是弃子,如果不是和?天都有合作需求,要交换质子展现诚意,他或许早就悄无声息死在云封之滨了。

后?来在天都的生活也没有变好,时有刁难,时遇惊险,但无有性命之忧,总的来说,马马虎虎过得去。

多年经历塑成了他恬淡温和?的性格,没有太强的好胜心,没有物欲上很?高的要求,闲时捧诗听雨,竹林里烹茶待友,遇见温禾安之后?,这种生活仍在继续。

尘世?纷争如洪流当头,温禾安偶尔疲累,会来这里歇歇脚,累得像个冒雨前来避难的小孩。

江召温柔地?接纳她。

她在外手段凌厉,外人评价褒贬不一,可江召知道?她是个心地?柔软的女子,至少在他们那方?僻静悠闲的院子里时是那样。她常捧着热茶靠在躺椅上,腿上搭条小薄毯,笑?吟吟的,说什?么都应好,偶尔有不应的事,也不说话,就慢吞吞抿茶不吭声,半点摆架子的压迫感都没有。

他们的“家”,更像两个人的避难所。

江召知道?这世?上高位之人都是如何对待自己身边风月之事的,连正?儿八经的提及都觉丢人,对待玩物般生杀予夺,全凭喜好的态度,温禾安却不这样。

有时候他去内城找她,见她偶有好友相聚,他们揶揄,打趣,也是试探,他一颗心微悬,担忧地?看?她,却见她只是坐着听他们说话,将?所有调侃话语招盘全收,并不辩驳。

那种态度,像是默认了,也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头一次动心的小公子慌张失措,竭力压制着心里升起来的,叫人眩晕的美?妙悸动。

大抵世?间无人能免俗,所有先踏足情、爱的人都要尝一遭患得患失,自我?怀疑,日渐自卑的滋味,他开始昼夜不分勤勉修炼,但因为生来的缺陷,一直在七境停留,每次尝试突破时如遭凌迟,痛不欲生。

一次被?温禾安看?见了,她蹲下身,抽掉他覆眼的绸缎,看?着他双目淌下的血痕,与?他对视,皱眉:“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她好像在心疼他。

江召当时视力受损,听到这话,仍要竭力睁眼观察她的神情,她皱眉的样子,不认同又有点无可奈何的语气,他心头一顿,即便?知道?她喜欢不贪求的人,也仍是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能不能……我?们好好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不论什?么家族,什?么修为,什?么流言蜚语,他们两个始终在一起,一直。

温禾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她叹息:“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温禾安答应了。

自那之后?,温文尔雅的王庭公子可以为了她赴死。

他在温禾安身边的时间长了,长到传入了王庭的都城内,他父亲的耳里,王庭给他传来密信,提出条件,允诺他权势,地?位,财富,以及修为可以破至八境的可能,温流光再三与?他私下交涉,亦许了无数好处。

江召面不改色地?拒绝了所有东西。

家族,亲缘,修为,他都不要。

他已经有二少主了。

江召变得贪心了,他知道?这犯了温禾安的忌讳,她一开始就将?这点说明白了,可他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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