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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朝安对着这位八面玲珑的冯镜衡,他到现在都没有将对方与圆圆男朋友完美适配,总觉得圆圆和这位二公子走到一起很离奇。

这个时候,冯镜衡提到螃蟹,更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懊糟。

栗朝安耿直的送客模样,再听边上的冯镜衡道:“您不吃,就送给他们吧。他们干餐饮的,对付这些螃蟹正好专业对口,对不对?”

说话人言笑晏晏之态,说着并鼓舞着,一副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再多说,就是透题啦。

屋里餐桌边,三位女士已经入席,栗清圆替向女士抖开一只热腾腾的消毒手巾给妈妈擦手时,顺便敲边鼓,“爸爸早上那个同事,人家亲戚家小孩看病呀,来谢谢爸爸帮忙介绍人的,人家孩子都老大了。你这一进门,就有的没的,很失礼,你知不知道!”

这些年来向来如此。起个争执,圆圆眼里,都是爸爸委屈得多。

孩子是会哭的有奶喝;成人是不长嘴的有人疼。今天他们爷俩再一次印证了这个社会真知。

向项赶最早的一班轮渡出岛的,原想着今天天这么好,拉他们爷俩去看房子或者去看车子,她进了门,栗朝安的屋子里有个别的女人。向项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刁蛮不通人情,然而,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站着等栗朝安说话,他一没有张口二没有介绍,只搓着手地反问了她一句,“你怎么来了?我的意思是……太早了。那个……”

向项听出了逐客令。掉头就走。

栗朝安来追,向项光火来了句打扰你们孤男寡女了。

这么多年,栗朝安依旧如此。他听不得半句侮辱,即便双方心知肚明是口不择言。

“向项,你总要这样吗?”

“是,我向来这样。”

栗朝安转身进了里。

向项开车,一口气已经折回了轮渡口,她终究没有上船。

那年,她和那姓江的来往,传出的婚讯有鼻子有眼。她知道栗朝安为了她登了岛,也为了她坐在外面一夜抽完一包烟,他始终没有进来阻止她。

没几天,向项终究以圆圆接受不了而婉拒了对方。

此刻,向项后知后觉。她早上进门时,栗朝安的慌张并不是他待客的女人,而是,他包庇了女儿一夜未回。

他就是这么个泥菩萨。

向项忽地一伸手,掀了掀圆圆一直没肯脱掉的外套。都不用细看,脖子下头就是现成的证据。

“我倒要问问你们,哪个更失礼!栗朝安他这是多生怕他女儿嫁不出去是不是!”

圆圆吓得不轻,连忙给妈妈倒姜茶。

向项才要说什么,圆圆双手合十,求神拜观音般地,“妈,我求你,别怪我爸。也别现在发火,回头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你要死了你!你爸把你纵到这个……”

“我自己愿意的。妈,我二十六了,不是十六,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就因为冯家几个钱?”

“有钱不是原罪。否则,你也逃脱不了。”

向项明白自己的女儿,当即呵斥,“那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说他几句。就这么沉不住气,能干什么吃!耳根子软,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赵一笛附和向项,同圆圆说教也是传授经验,“你妈妈给你挣得这些家业,搁一般家庭可是有份量的。到冯家,人家父母可能眼皮子都不夹一下的。这种家庭,你嫁过去就还成了男高女低了。这个时候说上几句,他都不听,那就硬铮铮别来往了。”

向项哼一声,朝老赵,“她晓得个什么呀。她就只有个眼前。不长半个脑子,有个婆婆还有个大嫂,她弄得过哪个!”

赵一笛安慰向项,“怕什么,就一准嫁给他们家了啊。他们豪门觉得门槛不好进的,你向小姐的女婿也不好当的!”

向项啐老赵,“行了。没影子的事,别让人家笑话。这个时代,男女来往不怕别人说,怕的就是被人矮看了一头。他儿子矜贵,我女儿更宝贝。”

厅里三言两语地掠过,不一会儿,门口回来人声。

向赵二人也默契语毕了。冯镜衡去车上拿了现金小费笼统地包了一个红包,答谢了今天辛苦的团队。再领了个人回头,露面来同师母说话,道是老师的意思,说中午这顿既然在家里吃了,便把这别人送的螃蟹叫冯镜衡拿走了。

向项面上不显,点头了下,“嗯,你们看着办吧。”

不一会儿,沈家饭店的人带着这盆幺蛾子的青螃蟹,回去复命了。

栗家这顿家宴,是从冯镜衡亲自给女士们开的香槟开始的。这不是向女士看到的最完美的侍酒师,却是最好看的。

一只手隔着餐巾转动瓶身,另一只手拇指之下软木塞及松绞开的铁丝间发出微微的气泡倾泻声,力道纵容着气压轻柔地顶开了木塞。

然而,栗清圆知道,能叫妈妈展颜的绝不是这些快乐轻盈的气泡。

冯镜衡与栗朝安喝的是白酒。

栗清圆其实很想理智地规劝冯镜衡别喝了。然而,她的私心,这个家里,像这样和煦的欢声笑语与这馥郁的白酒香气,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圆圆一时间回到了小舅与爸爸把酒的错觉。

她小时候喜欢躲在这样的热闹里,像海洋。大人是畅快的,放纵的。小人是自由的,隐蔽的。

爸爸鲜少地以主人身份行了东道的敬酒。

冯镜衡自然却之不恭地满饮,又一一还了几个长辈一人一杯。

轮到栗清圆的时候,他也要与她干杯。

栗清圆红着脸,多生怕他喝醉了。小声提醒他,冯镜衡却满不以为意,当着她父母的面,声称他好得很,也从不把自己交代在外头。他坚持要与她碰杯,说这才是他这巡酒的通关啊。

栗清圆才在桌下要给他暗示的,倒是向项先看不下去了,“你就举个杯啊,今天你爸爸都舍得破例了。这是在家里的,外头也这么忸忸怩怩的,给别人看笑话。”

栗清圆怪妈妈不知道,“他昨天还起高烧的,吃过的退烧药还没过24小时呢。”

栗朝安随即职业病地投来一眼,冯镜衡安慰大家,“不要紧,圆圆夸张了。”说着,举着他的二钱小杯来碰栗清圆的,众目睽睽,心照不宣。

向项见冯镜衡吞下这杯,着手叫停了。栗朝安也依着向项把茅台拿走了,换成了圆圆前些天买的玻璃瓶可乐。栗老师严阵的黑色幽默,“嗯,既然是请我的,留着我慢慢喝吧。我并不想以别的方式再多了解你。”

向项却听懂了他的话,低声警醒栗朝安,说些作兴的话。

很显然,栗老师的酒量离冯镜衡差远了。沉默寡言的人,也有絮叨的时候。絮叨着叫圆圆,“你看着他,啊。”

一会儿,又因为左撇子,用错了公筷。他拿了向项的筷子,搛了块黑椒牛肉,待他反应过来,并没有往自己碗盘上搁。而是无声地连同筷子还给了她,牛肉搛给了向项。

栗清圆看这段插曲津津有味。边上的冯镜衡卸了酒担子,更加轻松上阵,他给栗清圆盛花胶汤喝,顺便拱拱她的腿。两个人其实都没吃早饭,明明饿着肚子喝酒的人更需要这些。

栗清圆嫌腻,“我不想喝。”

冯镜衡盛汤是假,“你吃席是不是从来吃不饱?”

“你怎么知道?”

“因为眼睛比嘴巴忙啊。”

栗清圆在桌底下掐他的腿,忍痛的人来捞她的手。栗清圆不敢,当即收回头,冯镜衡继续点她朝汤碗里瞧,放过他人,如同他们这一刻能清净交谈两句一样。

“螃蟹是你叫他们拿走的?”

“嗯,不拿走,这一趴会反复call back的。”

栗清圆笑他的指桑骂槐,揶揄他,明明今天螃蟹是他的救星。

冯镜衡抹玻璃瓶上的水珠子,在桌面上写了个,栗.

栗清圆看他。

冯镜衡用再轻声不过的声音,知会她,“你才是。”

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因为向项把两个人的眼神官司看得一清二楚,尤其圆圆,那种明知不可为而尽为之的,种种,过来人犹如在照镜子。

为人父母的,仿佛一辈子都在看着她蹒跚学步。你明知道丢开她,她也许会摔跤的,可是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不是在忍痛放手。

这是从生她下来那一秒开始,你就得学会的盛大告别。

举杯停筷间,赵一笛象征性地代替向项盘问了几句,或先前的对象都为什么分手的;或冯家对于老二结婚是个什么态度;将来两个儿子都成了家,这家里如何分配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