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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已不是一家之事。

风雨欲来,局势飘摇。

颜乔乔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时不知是惊,是怒,是惧,还是激起了热血涌荡。

“殿下!”她深深地喘着气,急切起身,“您定要重视此事!”

“咳咳。”颜青一边咳嗽提醒她莫要放肆,一边愁眉苦脸向上方拱手,“臣这个小妹不知礼数,言语无状,望殿下恕罪。”

“无妨。”公良瑾唇畔浮起浅笑,目光落向颜乔乔,“莫怕,我会放在心上。”

颜乔乔含泪点头:“嗯嗯。”眼前之人,还是那个熟悉的殿下!

颜青:“……???”

他略微缓了缓,趁着公良瑾心神放在那件大事上时,赶紧顺势说起另一件与之相比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

“殿下,”颜青又禀道,“臣还有一事。今日抵达昆山院,竟意外得知小妹行事不成体统,无心之下引出些蜚语流言,冒犯了殿下。其实这事儿怪我,不敢瞒殿下,都是因为我给小妹写信,让她问殿下讨一幅墨宝,这才引发了后续诸多误会——小妹并无僭越之心,她就是个木头脑袋。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数罪并罚倒也方便。”

颜乔乔怔怔望向颜青。

这人小时候时常替她顶包,他说他皮糙肉厚,揍两下就当放松筋骨,总好过听她哭哭啼啼,吵得他两只耳朵嗡嗡嗡。

不过颜乔乔并不怎么记他的好,原因无他,就因为他那张嘴。

如今吃过了真正的苦头,再看这颜青,倒也眉清目秀了些。

公良瑾垂眸,微微地笑了起来。

半晌,方道:“我对颜小姐并无怪罪。”

颜青:“哦……”

他忍不住乘胜追击:“那殿下也不会追究小妹喜欢吃玉堇膏、喜欢画木槿花的事儿吗?”

颜乔乔:“……”亲哥,真是亲哥!

公良瑾稍微倾身,真诚讨教:“这是颜小姐的喜好,于我何干?我为何要怪罪?”

颜乔乔:“……”

看着如玉君子风轻云淡一本正经的脸,她就,就恨不得从未出生过。

大殿虽然宽敞,空气却着实是越来越不够用。

“哥……哥哥……”颜乔乔嘴皮不动,发出垂死的气音。

“毕竟对殿下尊名有所冒犯,本该避讳才是。”颜青一本正经地补刀。

颜乔乔:“……”

颜乔乔感觉两只耳朵有火在烧,她目光飘忽,神智不清。

这一刻,当真是让她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听到公良瑾的叹息,“颜世子过分审慎了,大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颜青舒了一口气:“您不怪罪就好。”

孟安晴说了那么多,唯有这两样算得上颜乔乔僭越的“物证”。既然连孟安晴都能发现,那么此事自然早已被人禀到殿下案头。将事情说开,只要公良瑾自己不介意,那便万事大吉,将来也不怕有心之人拿这个挑事。

公良瑾淡笑着补了一句:“否则日后有得你惶恐。”

颜青:“……???”

离开清凉台时,颜氏兄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

到了山道上,颜乔乔忍不住叹息道:“神谕那么大一件事,您老竟然有本事憋了一路,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颜青噗嗤一笑:“那又不是什么大事。南越人就能躲在深山老林里搞偷袭,真敢到平原上?他若真敢来,我领一支骑兵,顷刻便将他杀成濒危一族。禀了这事,就是将功抵过,免得被奸人参我一本,说我掏了巫王老巢,触犯国法。”

“那可不是什么小事。”颜乔乔正色道,“若是漠北将神啸放进来的话,南越会拖住青州铁骑,无法及时驰援中原。”

颜青盯了她一会儿:“昆山院还教占卜呢?”

“对啊。”颜乔乔虚伪假笑,“我卜出那个跳水害我的苏悠月来日要赖上你,做我大嫂,你信是不信——记住你此刻的表情,他日不要打自己嘴巴。你若与她搅合在一处,那我便赠你几箩筐笑话当贺礼!”

“不过,”颜青眯眼道,“查颜文溪的时候,还当真查到他与漠北、大西州境内都有往来,只是暂不知对方身份。这些,便无需让孟安晴知道——无论她无辜与否。”

“我明白的。”颜乔乔正色点头。

二人在山道绕了好大一圈,又说了许多琐碎日常的话,给孟安晴留足了读信的时间,然后姗姗回到赤云台。

来到庭院门口,颜乔乔的心跳不禁变快了许多。

颜青在身后嘻笑道:“早死早投胎,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别学王八。”

她只当没听见,开启院门,踏进院中。

走到主屋一看,发现孟安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打着细细的呼噜。

颜乔乔眼角微抽,带着些迟疑道:“……心这么大,不像是有鬼的样子?”

颜青迷茫眨眼:“是……吧?”

推醒孟安晴,只见她眼神迷茫,挠挠头,嗓音微哑道:“我这是……睡着啦?”

颜乔乔:“……”

打发孟安晴离开之后,颜乔乔仔细锁好了门,将不大的庭院来回检查过两遍,然后给颜青打个手势,二人齐齐来到赤霞株下。

颜青衣摆微撩,一掠而上。

眨眼间,便从花团之中捻回了一只暗金灿灿的蝉虫。

颜乔乔心跳加快,与颜青一道疾步回到屋中,趴在桌上,看他从袖袋中取出仔细包好的蛊饲,一点点喂入那金蝉腹中。

片刻之后,一对暗金色的薄翼嘤嘤振出残影。

“没有声音?”

“嘘!”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残影之间飘出了微弱而清晰的声音。

颜乔乔屏住呼吸,倾身将耳朵贴得更近。

果然是孟安晴读信的声音。

没念上几句,孟安晴便“啪”一下将信笺拍在了桌上,深深长长地喘气,旋即,细声细气地骂了一句脏话。

颜乔乔与颜青对视一眼,继续聆听。

孟安晴是个老实人,骂完写信者,缓了口气,再抓起信纸继续往下念。

一面念,一面忍不住一本正经地辩驳信中的内容。一条一条辩,一句一句辩,扣着字眼玩找茬。

辩着辩着,又把自己给辩急了,气得边哭边骂,打着桌子踢着椅子哭。

颜青眼角微抽:“……真是个性情中人。”

颜乔乔欣慰地弯起眼睛。

虽说加害者另有其人是件挺惊悚的事情,但她还是由衷地希望孟安晴无辜。

孟安晴的声音继续从蝉翼间传出。

哭一会儿骂一会儿委屈一会儿,信中说了颜青不好,她总是特别生气,逐一举着例子反驳过去,将颜青好一通瞎夸。

颜乔乔眉梢微挑,悄悄望向颜青。

只见他眉眼弯弯,摇头晃脑,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

颜乔乔悄声道:“……阿晴夸你玉树临风、英武不凡啊。”

颜青斜眼瞥来:“那可不!你出去随便问问,谁不夸本世子!”

颜乔乔:“……嗯,您可真是世间罕见的好木材!”

孟安晴扑腾了半天,累了,渐渐便没了声音。

兄妹眨巴着眼睛,等来等去,等出了细细的呼噜声。

颜乔乔:“……”

颜青:“……”

枯坐半晌,孟安晴依旧睡得岁月静好。

“阿晴的嫌疑……?”颜乔乔问。

颜青摸着下巴:“能减到五成。这样,时候不早,我也该下山去了,我将她一并带走,到驿信馆那边让她与伙计当面对质。大约明日午时回来,你替她向夫子告假。”

颜乔乔也想去,但考虑到这是难得的独处机会,便点了点头,“你们千万小心些!”

颜青呵地一笑,道:“我的人带不上昆山,下山去那才叫铜墙铁壁。”

“嗯!”

目送颜青离开,颜乔乔回到屋中,趴在桌上,听着孟安晴断断续续打呼噜。

渐渐便把自己也听困了。

时间点滴流逝……

就在颜乔乔开始有些犯迷糊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了极为轻盈的脚步声。

她心神微凛,一点点睁大眼睛。

旋即,她听到蝉翼中传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女子的笑。

恶意满溢,令人心底发寒。

颜乔乔死死屏住呼吸,竖起双耳,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片刻之后,蝉翼中又传出了细细的呼噜声……直到她与颜青开门的动静传出。

颜乔乔心脏乱跳,急急起身,踉跄着奔出庭院。

颜青与孟安晴早已离开多时。

她站在山道上喘息片刻,转身,果断奔至清凉台。

“殿下,我要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