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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们同?济今年恢复招研究生了,三月份我写信给你,你怎么一点回音都没??考研也是回来的一条路啊,就这么放弃了?”

陈东来有苦说不出,随口应了一句准备明?年报考。他?在沙漠里跟石油打了十多年交道,大学里那点知识还剩多少他?心里清楚,就算考得上,他?难道能把西美和斯南扔在阿克苏自己回来?

“老大媳妇,听老大说你考了乌鲁木齐第?一师范?”

“今年没?考上。”西美把螃蟹壳丢在桌面上:“明?年再考,我们校长?说年底乌鲁木齐第?一师范和教?师培训部要合并成新疆师范大学,可以?读两年函授,发大专文凭。”

陈阿爷点点头,抿完小半杯白酒:“很?好嘛,家庭事业两不误,老师这个工作很?好,以?后回来上海也好安排工作。”西美含糊地嗯了两声。

“老二,你们何主任前天说你不愿意被借调去宝钢?”陈阿爷拧着眉头严肃地批评:“上班最要紧的是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以?为自己考出会计师证了就头皮翘。宝钢是什么?你认真看看报纸电视拎拎清爽,那是我们国家第?一个现代化的炼钢基地,日本人专门来合作的,是国家重点企业,你要能参加宝钢的建设,是很?了不起的事。什么要给小孩子烧饭,家里走不开,瞎胡搞!小李啊,你是老二的媳妇,斯军斯民的姆妈,你不负责这些,让老二怎么放心去为国家做贡献?”

李雪静筷子停了停,扭头看了丈夫一眼,闷头不作声继续吃饭。陈东方天生一副笑面孔,坐了十年财务办公室,整个人圆圆胖胖十分喜庆,被老父亲点名批评,照旧笑眯眯地点头:“实在走不开啊爸爸,雪静在机场里做三休二,连着两只长?夜班,两个小赤佬总要吃饭吧?我要是去宝山上班,早上赶六点钟班车,夜里七点半才回,哪能办?”

陈东来很?能理解二弟的想?法,为大家舍小家,说起来容易,搁自己身上太难了。他?便开口解围:“借调的话,人事关系和户口都不进宝钢,也不大好吧?宝钢应该和我们单位一样都是集体户口。”

陈东方起身给老爷子加酒:“可不是。宝钢去年开始筹办,财务人员老早到位了,碰得不巧有两位女同?志前后脚怀孕现在要生了,才想?临时借调。等到她们休好产假,这个岗位还是要还给人家的。我们学院财务科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今年刚升副科,要是现在跑了,何主任的外甥女去年跟我同?期拿的会计师证,正好顶上,等我再回到学院,只好等王科退休才有机会了,起码要等十七八年。”他?一席话八分真两分假,陈阿爷挑不出毛病,心里倒怨上了老朋友何主任,只想?让他?儿?子做贡献,他?外甥女怎么不去做贡献?

这茬揭了过去,陈阿爷面子上又有点下?不来:“那你说斯军这样下?去怎么弄?我看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小人书,他?一个初中生还和斯江看一样的书,像话吗?听说他?上学期语文只考了六十二分?这还考不考高中上不上大学了?”

陈东方叹口气?:“大学是没?指望了,中专职校估计也考不上,要能混个高中文凭再想?办法进个好点的单位。”

陈阿爷心里窝塞,成绩出挑的斯江,弄堂里人人都说是顾北武教?出来的。剩下?的五个,连斯江一半聪明?都没?有,想?来想?去,总归是媳妇没?选好。他?目光在李雪静和钱桂华身上转了转,摇摇头叹口气?又倒了一杯老酒。

顾西美抬起头:“爸,侬高度酒还是要少切点,对心脏勿好,对肝更加勿好。”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交给陈阿爷:“北武的朋友小周介绍了一个医生,是瑞金医院心外科的专家,有空就去挂只号再好好检查一下?。”

陈阿爷接过纸条:“唉,要谢谢小周了,麻烦伊费心了。侬是阿姐,记得多关心北武的个人生活,催催伊,婚总归要结格,儿?子总归要养格,早比晚好。”

钱桂华啃完一只蟹脚,故作惊讶:“呦,瑞金医院心外科?离吾娘家老近哦。四月份做了阿拉上海第?一个心脏移植,病人只有三十八岁,好像是风湿性啥啥心脏病——”

陈阿爷吃了一惊:“啊?心脏还可以?移植?移进来还是移出去?”

钱桂华皱起眉:“勿懂,不过嘛,病人好像就活了一百零九天?八月头浪向?没?了哦。(八月头上没?了)”

饭桌上顿时静得可闻针落。陈东海涨红了脸,刚要发作,钱桂华已经端着一小碗拆出来的蹄髈和鸭肉咚咚咚下?楼去了,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陈阿爷最终珍而重之地收起了那张纸条,至于去不去嘛,再说吧。

——

楼上大人吃得不捂心,楼下?灶披间外的小台子上,阿娘带着六个孙子孙女眉开眼笑团结和谐。

斯江悉心照顾斯南,也不忘给旁边的斯琪夹菜,又应群众要求耐心讲解一日游乐行程。阿三从勇敢者道路的独木桥上滚了下?来,因为要勇敢,膝盖和手擦破皮也没?哭。阿二在高处吓得抱紧柱子不肯下?,把十几个小朋友都堵住,只能舅舅爬上去把他?拎下?来,肯定不是勇敢者了。顾家大表哥?他?根本没?走,哪里勇敢了。斯南不同?意,大声宣布大表哥说这个勇敢者道路没?意思,他?才是最勇敢的人,还在森林里和老虎面对面过呢。三个堂哥将信将疑,谁也没?说出吹牛这个词。斯江又说起看电影斯南和阿三哭得稀里哗啦,划船阿大阿二抢船桨掉下?水,半只蹄髈还没?吃完,一桌人已经笑饱了。

自从陈斯民和陈斯强对斯南服气?了以?后,的确拿出了做阿哥的腔调。

“蟹膏侬勿切(吃)?阿哥帮侬!”

“格是猪舌头,对,想?想?就腻惺哒哒滴,来,给我。”

“鸭翅膀侬还是覅切了,会长?毛,哪里长?毛?胳肢窝里长?,黑乎乎的,阿哥不怕,阿拉男人嘛,就是要毛多,来,给我。”

“鸡翅膀?给斯琪吧,斯琪喜欢吃鸡翅膀。斯琪不怕长?毛?——哦,鸡翅膀吃了不长?毛的。”

斯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一想?,嗯,哥哥们现在好像不再是笨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