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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江晃了晃水壶:“喝水吗?饼干挺干的。”

景生接过来拧开瓶盖:“你妈知?道以后怎么办?”

斯江耸了耸肩膀:“随便,反正不是打就是骂。”

景生仰着脖子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吸了口气:“你恨你妈?”

“我哪敢。”

“想和她作对?”

“这算作对吗?”斯江把格子布叠好:“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唱歌也不怎么喜欢跳舞。舅舅说过,让我不喜欢就别做,我就不做了呗。”

“你不喜欢还从小练到现在?”

“嗯,因为?我练了,演出了,得奖了,姆妈就会表扬我。”斯江吸了口气:“其实她最喜欢的是一百分、第一名。所以从前她叫我宝贝斯江,我一没考好就要吃耳光,她就改叫宝贝斯南了。”

景生觉得斯江似乎在像斯南靠拢,又似乎一下子长大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往回走。

“小时候爸爸打过我一回,吊在树上,拿皮带抽,抽得特?别狠,我以为?会被他打死了。”景生突然开口说道。

斯江一怔:“大舅舅?他打你?!”斯江不太信,大舅舅永远笑嘻嘻的,对景生可好了,怎么可能打他呢。

“嗯。”景生随手?揪了两根草在手?里掐着:“我那时候恨死他了,想着等我比他高的时候我一定要也把他吊在树上拿皮带抽,还不给他饭吃。”

“他为?什么打你?”

景生看向湖面被微风吹皱的波光粼粼,眯起了眼:“我不是我爸亲生的,这个你还记得吧?”

斯江扭开头不好意思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妈——她被一个□□犯那个过,后来生了我,农场的小孩骂她是‘破鞋’,我回去问她为?什么是‘破鞋’,还问她为?什么不跳江。我爸气疯了。”

斯江打了个寒颤,她只隐约知?道景生另外有个“爸爸”,却从来没想过饭店墙上照片里那么美那么好的大舅妈,遇到过这么悲惨的事。

“她——”斯江小心翼翼地看了景生一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如果斯南在就好了。

景生瞥了她一眼:“嗯。我现在已经不想打回我爸了。”

斯江轻轻吁出口气,却听?景生问她:“怕吗?”

“啊?”

“我——我是□□犯的儿子。”景生淡淡地说:“你不害怕吗?”

斯江结巴起来:“不是,不,那个——和你没关系的,你是我阿哥,我不怕。”太阳怎么这么大,斯江觉得自己被晒出了一身汗,忽然憋出了一句书?面语:“你是无辜的!”

景生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慌里慌张的,嗤笑了两声没说话。

斯江突然被分享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顿时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自己的秘密小到不能再小,自己的委屈和难过也根本不算什么。

“你以后要做什么,先跟我说一声。”景生把斯江手?里的书?包接了过来:“我们是一伙的,你放心,我替你打掩护。”

“那你以后有事情也会告诉我?”斯江犹豫了一下决定对同伙坦诚相待:“像之前那个吴筱丽找你的事——”

这次景生倒没嘲讽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后来她爸重婚罪判了,她妈打赢了官司,分到钱带她回杨浦去了。”

斯江有点难为?情,的确不关她的事,还是人家家里不太好的事,她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

“没关系。”景生加了一句:“以后侬覅一噶头到西?宫来,现在小流氓多?来西?,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上去开黄腔,容易出事体。”

斯江脸一红,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阿哥侬又来嘲吾(哥哥你又来笑话我),啥漂亮勿漂亮呀……”

景生无言看向远处,又来了,这人又开始装腔作势了,好像她自己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似的,真?是本性难移。

斯江轻盈地拐进?万春街弄堂口,马尾辫一颠一颠的。景生悄悄落后了她好几步,从后面看,又像长脚鹭鸶了。

“阿哥,快点呀。”长脚-斯江-鹭鸶回头喊了一声,粲然一笑,身后整片棚户区万国旗都?亮了不少。

景生叹了口气,觉得保护阿妹这条路实在不大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