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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个定时定点的?约会?后,每一秒都被延长了。斯江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对礼拜六的?期待像煤球炉子上烧着的?一镬子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越来越烫,就是不知道哪一分钟才会咕噜噜冒出蟹泡。她又有点不敢太期待,怕引发医生说的过度紧张。

给景生的?回信几乎一蹴而就,流畅无比,斯江急切地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全部告诉他。

“我没觉得特别紧张,有一点紧张,可?能比一点再多一点,”斯江在回信里解释道,“但?这个紧张不是因为要失去什么,譬如你担忧的?童贞和变成女人后的所谓‘吃亏’。你看,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太不平等了,男人掌握着童贞的?主动,而女人却只是童贞的?依附体。两个人做同一件事,男人得到了女人,女人却失去了自己?这实?在太荒谬了,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我并不希望你认为我是勇敢的?,那意味着我在献出我自己,我在期待你的感动和回报。这就变成了一种利益交换,如果你不感动不珍惜,难道就等于我‘吃亏’了?这不叫爱情,叫自我感动,叫自我粉饰的?假爱情。‘我在漆黑的午夜走向你’,是因为我想走向你,我作?为一个女人,走向一个男人。”

“我承认紧张是客观存在的?,可?能你会?笑话我言不由衷,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并不比你更?熟悉,好?像精神和□□的?成长?并不同步,而我以前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太奇怪了。我其实?特别高兴,你跟我说的?那些(我有点好?奇如果你想得太多会?不会?一直尿不出……),很好?笑很好?玩,不过我还?是会?疑惑,男人是不是可?以更?随意地谈论?自己的?器官和女性?我有点羡慕你在这方面作?为男性的?优势,你大概想不到,我一直到高一的?生理卫生课才明白来月经的?地方和尿尿的?地方不是同一个地方(不许笑!)。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们?都羞与讨论?这些。”

“你看是不是很诡异?我决定使用我的?身体,实?际上我却对这具身体一无所知,所以她抗议了(这句是开玩笑)。另一方面有点悲哀,虽然我宣布了对自己身体的?主权,但?我的?确在乎我喜欢的?男人(你)是怎么看我的?身体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看’,是在乎你会?怎么评价。这个大概也是引发紧张的?一部分。我有时候会?嫌自己太瘦了,穿衣服的?时候不嫌,瘦子穿衣服还?是好?看一些,你看我有这个可?笑的?虚荣心(这里可?以笑,你笑了没?有?见面记得告诉我),但?我觉得自己胸太小了,所以不太想给你看见,我看你收起来的?《大众电影》,觉得你更?喜欢巩俐、伍宇娟这种丰满型的?,唉,这样看又很自相矛盾了,我不太敢肯定有没?有想要取悦你的?原因,我希望没?有。”

“羞耻感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如影随形,我希望自己能克服这个障碍。弗丽内在法庭上赤身裸体时,如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写的?,她的?美丽给她穿上衣服。而情人比注视更?加可?怕,因为这是一个评判者。很少有女性能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骄傲。我并不是在暗示需要你的?赞美,如果有赞美当然更?好?,写到这里我笑话起自己来了,我在你面前居然是个这么别扭这么矫情的?小姑娘,但?我想一直做这么个小姑娘,当然如果你的?赞美不真诚,效果会?适得其反。说了这么多云里雾里的?,我希望你看得懂,我觉得你肯定能懂。”

“你买的?那个药膏还?行,今天已经不疼了,礼拜一真的?特别疼,上厕所的?时候简直想死?,特别生你的?气。我用小镜子偷偷地照了照,破皮了,太惨了,太不公平了,你不是也挺疼的?吗?你怎么不破皮怎么不用擦药?收到你的?信后我得到了不少安慰,现在不生你的?气了。我还?想到那个安全套可?能也有问题,很快就干了,好?像还?掉粉,掉粉了吗?你注意到没?有?真特别疼,像包油墩子的?油纸干掉发脆了似的?,没?有说你的?那个是油墩子的?意思。你看,羞耻感又来了,我觉得医生护士挺好?的?,她们?在床上应该不会?用小弟弟小妹妹这个那个来称呼彼此的?□□官吧……我现在很想见识一下手抄本《少女的?心》,你看过没?有?”

不得不说,给景生写信是一个奇妙的?旅程,有些话斯江酝酿了许久,落笔的?时候却觉得太过矫情,有些话她当面绝对说不出口的?,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了笔尖。她惊喜地挖掘出了一个不为她熟悉的?陈斯江。

第一封给景生的?情书的?结尾,斯江借用了茨维塔耶娃的?诗。

“两棵树,披着日落的?尘土,冒着雨,还?会?顶着雪,永远如此,一个更?为主动,这就是法则:一个更?为主动。唯一的?法则:一个更?为主动。”

“我爱你,顾景生。”

“此致,共勉。陈斯江(你的?囡囡)”

星期四的?下午,斯江收到了景生的?第二?封信,她猜测景生应该也收到了她回的?第一封信,于是没?有拆信就先去给景生的?宿舍楼打了电话。

“你怎么又写信来了呀?”

“昨天还?有话要告诉你,怕忘了,你看了吗?”景生看着手里的?信封笑着告诉她,“我刚收到你昨天寄来的?信,你电话里怎么没?说你给我回信了?”

“哦——因为有那个事嘛,就忘记说了,你看信了吗?其实?我寄出去了就有点后悔,写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斯江把电话线在手指头上绕来绕去,压低了声?音亡羊补牢了一句。

“你哪怕只写一个字也好?的?,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

“我也没?看呢,那我们?挂了电话一起看怎么样?”

“好?。看完了我给你打电话再说几句?”

“还?打啊?该吃晚饭了,你今天没?训练?”

“夜里七点半有场球。”

“敢做人墙了?”斯江憋着笑问。

景生握拳抵唇干咳了两声?:“侬挑事体是伐?”想吃竹笋拷肉了伐?在亲密接触后,四字词语尤其带有动词的?平白多出了额外情色意味,景生侧过身,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第二?封信的?确不长?,几乎是流水账。

“早饭吃了白灼蛋,剥蛋壳的?时候想到侬剥鹌鹑蛋的?蛋壳那趟,侬还?记得伐?因为我扣了周嘉明的?信,你气死?了,脸上和手上被油烫了也不让我帮你。那次国?庆节夜里我去静安寺接你,本来是想跟你说实?话的?,扣信其实?不全是因为你妈交待的?话,还?因为我心眼小,吃醋,不想你被那些男生盯上,怕你心太软,怕你稀里糊涂被感动。后来当然还?是没?跟你说,怕影响你学习。我现在可?以肯定,谈恋爱是肯定会?影响学习的?。还?好?当时我摒牢了。”

斯江觉得很新奇,也很好?笑,剥鹌鹑蛋的?事她还?记得,因为太难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鹌鹑蛋,但?因为周嘉明的?信她就发那么大的?火,现在回想起来怪难为情的?,但?如果景生给她的?信给谁扣下了,她想想就要爆炸,可?见还?是有差距的?。

两人再通电话的?时候,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景生是被斯江信里的?坦诚热情和大胆惊到了:“你不许我笑的?地方我都没?笑,你说可?以笑的?地方我也没?笑。”

斯江面红耳赤地压低了声?音:“电话里不要说这些。??”

“那见面的?时候说,详细说,关于勇敢的?定义,我跟你想得不一样。”景生也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突然翻起旧账了呀?鹌鹑蛋和信那个事我早就忘了。”

“嗯,旧账太厚,温故知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斯江噗嗤笑出声?来:“喂,你是不是被我的?信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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