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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里,顾家人人都很忙。

顾东文的AFP指数春节后开始反弹,但反弹力度不大,还维持在三位数,一个月上升一百多,他觉得不能再?拖了,四月中只说?景洪的房子和地得去收拾,决定过了劳动节就出发。

“吾不是个东西,老娘侬就覅惦记吾了,当没养过吾,”顾东文笑嘻嘻地拉起顾阿婆的手摩挲了两下,往她手上塞了一个金镯子,“十?几岁的?时候,我?吹过牛皮,说?要?给你买一对金耳环加一只金戒指,现在这点小东西拿不出手了,这?个镯子纯金的?啊,你咬咬看?——”

顾阿婆“啪”地一巴掌抽在他手上,怕打疼了他,又?在他手背上摸了摸,忍着泪接过镯子真的咬了一口,搁在掌心?里颠了颠。

“得有一两重吧?我?去称称看?。”

顾阿婆起身去五斗橱里拿小电子秤,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拉不开?抽屉,两根指甲咔地裂了。眼泪水落在衣襟上,蓝色棉布上晕出了黑色的?圆圈。

顾东文带着笑默默看?着老娘的?背影。

“真的?将近一两,花了几个钱?”顾阿婆把镯子套上手腕,笑着走回来,抹了把泪,“要?是不上千,我?不肯的?啊,你老子当年就欠我?一个镯子,父债子还——”

话到底没说?下去,她猛地把顾东文的?一双手死死捏住,无声地抽泣起来。

顾东文一手的?热泪滚烫,他垂下眼,喉咙口紧得发疼。

“嗐,今年黄金一直在跌,景生上个礼拜看?到只有五十?二?块一克,春节前还六十?五呢,就快点买了一只,父债子还嘛,伊讪有数额。”

顾阿婆抽了抽鼻子,松开?儿子的?手:“造孽,反正都?是造孽,你就是个来讨债的?王八羔子!”

“是,我?不是个东西。”顾东文这?句却用了扬州话。

顾阿婆也用扬州话哭道:“泼策鬼!假好呢?(呸,怎么办呢?)你没得良心?!明明是我?肚子里落下来的?肉,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我?造了什么孽?你爸我?当年就没见到——”

顾东文笑了笑,他被癌症折磨得不轻,笑起来时,后背能感觉到胸腔的?鼓动,呼吸也有点困难。

去景洪的?时间定了下来,善让雷厉风行地看?了一个礼拜的?房子,选了两处觉得合适的?,带了一大家子去看?。

麦琪公寓在复兴西路和乌鲁木齐中路上,是带电梯的?老公寓,一九三七年造好的?,最嗲的?是四楼这?一层只有这?一户人家,两百十?七个平方米,两个卫生间。厨房只比次卧小一点点。

“景生说?无论如何要?一家门住在一起,我?想?想?这?套蛮合适,”善让笑着说?,“等景生结婚了,如果觉得不便当,也可以在餐厅这?里隔断开?加一个门,他小两口住这?边带阳台的?两居室,我?们住里面的?两室一卫。外头的?厨卫给他们用,反正我?们是只打算蹭饭的?。”

景生笑着看?向?斯江:“便当伐?”

斯江红着脸去看?阳台:“戳气,问吾做撒,问侬才对。”

景生不动声色地跟着她,伸手推开?窗:“吾总归便当额。”

斯江回头觑他,额头将将擦过景生的?下巴。她抬起头,他低下头,两人含笑对视了一眼,撑在窗台上往外看?风景。

“有电梯,姆妈将来便当交关,”北武觉得也挺好,“爬楼梯总归有风险,老头老太可摔不得。”

“现在的?房主是做生意的?,这?两年不太顺,觉得是这?个四楼的?四不吉利,所以想?出手,但是房子太大,价钱贵,”徐汇区房管局的?一个科员笑着说?,“阿拉周少将的?家里人,旺得勿得了,绝对压得牢哦。”

周善礼是88年赶上了百万大裁军后恢复军衔制的?好机会,从大校晋升成了少将,也算子承父业,对得起周老将军的?在天之灵了,地方上绝对面子里子都?给足。

顾阿婆连连摇头强烈反对:“那不行,我?也不喜欢四!”

“价钱便宜啊阿姨,两百十?七个平方米,只卖十?九万五千!要?不是房子太大,老早被抢忒了。”

“不行不行,我?听不得个死字。”顾阿婆直接出了门。

善让难为情地跟人家打招呼。

景生塞了包烟过去:“勿好意思,阿拉爷生毛病,所以阿奶——”

“理解理解!是吾勿好,嘴巴多,唉。”

一行人又?转往五原路258号去看?自由公寓里的?两套房子。这?个公寓也很有名?,只有九层,一层有两个三室户,里面住过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言慧珠夫妻,和麦琪公寓在马路转弯角子上不同,自由公寓不临街,大门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绿,全是五六十?年的?参天大树,让人见之生喜。

“这?两套不在一个楼层,”科员同志认认真真地介绍,“六楼的?一套三居室也是私房,还有人住着。一楼因为北面有锅炉房和公寓管理房,所以朝南是两间一室户,现在这?套是空着的?,可以直接通过阿拉买,就是小着点,只有三十?一个平方米。”

“三十?一个平方米还小啊?”顾阿婆咋舌。

“公寓同阿拉棚户区勿一样额,”顾北武笑着解释,“是太小了点,景生一个人住没问题,结婚了,有小孩了,肯定不行,不过这?个地段和房子都?不错,可以先买下来过渡过渡,到时候要?生孩子前再?置换。小房子肯定容易卖出去,不卖的?话租也好租的?,对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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