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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这种东西存在的目的,就是用来?被拉低的。

昨天?大皇子在朝中当众被御史质问,为什么地震不震别人?,却只震你?

那时候,皇长子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今日再?见?到唐济唐安民当众被御史质问……

皇长子心态瞬间放平,擦着冷汗,心想:我那还真不算是什么事儿,洒洒水而?已啦!

当值结束,他没有回府,短暂迟疑之后,又往千秋宫去?求见?太后娘娘了。

“祖母,我有件事情,如今举棋不定,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太后娘娘原本正在窗边看书。

她上?了年纪,看书久了,眼睛总容易觉得疲累,这?会儿一边跟孙儿说话,一边闭目养神。

她平淡地问:“什么事情?”

皇长子便将自己昨日从越国公?夫人?处得知的消息说了,末了道:“我刚知道的时候,很生王妃的气,也生越国公?夫人?的气。”

“如果?不是王妃行事霸道,我好好的王府根本不会变成这?样,祸事是她惹出?来?的,外界的责难和最大的损失却由我来?承受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皇长子再?说起来?,还觉得气愤和难受:“我当时火气上?涌,真想回去?跟王妃大吵一架,把她休掉拉倒!”

太后娘娘听后不为所动,只是问:“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皇长子缄默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说:“其实,越国公?夫人?有些话说的也有道理,神都城里的人?傲慢的太久了。”

“不只是王妃,同样的事情,叫二弟妹,还有没进门的三弟妹,乃至于其余贵人?遇上?,她们大概也不会把那个大夫放在眼里的,多半也会叫人?出?手去?整治他。”

“一万个人?里边,能?有一个像那位大夫一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吗?但?神都城里,到处都是王妃这?样的贵人?,即便真的休了她,再?娶一个过来?,又能?比她强多少?”

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的皇长子妃,已经?是当年他斟酌利弊、反复权衡之后能?够娶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且这?么多年夫妻相伴,感?情总归也是有的。

太后娘娘睁开眼睛来?看他,点点头:“虽然还是不聪明,但?总归是长进了那么一点。”

《虽然还是不聪明》

皇长子:“……”

皇长子心头一阵酸楚,瞬间又回想起了小时候见?到祖母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畏惧感?。

这?位祖母从来?都不是寻常人?家里那种含饴弄孙的慈爱长辈,而?是那种威仪冷肃的大家长。

他记得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母亲经?常带着他来?给祖母请安,希望他能?够讨到祖母的喜欢。

可实际上?,那算是他此生最阴郁的一段回忆了……

因为祖母并不喜欢他,待他也好,待母亲也好,都很寡淡。

只是地位和辈分使?然,太后娘娘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他却不可以,反而?还要被母亲督促着去?祖母面前卖乖。

热脸去?贴冷屁股,成年人?都会难受,更何况是小孩子?

太难熬了,真的太难熬了!

事情过去?多年,皇长子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我小的时候,您好像就不太喜欢我……”

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小的时候就不聪明。我不喜欢明明不聪明,还要来?我面前卖弄聪明的人?。”

譬如说德妃,再?譬如说面前这?个孙儿。

贤妃还是她的亲侄女呢,生的大公?主也是圣上?头一个孩子,知道自己不得太后喜欢,就躲得远远的,德妃怎么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长子:“……”

想起同为刘家女的贤妃,也叫太后娘娘恍惚间回忆起了往昔。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尚且处于幼龄的时候,刘家还是个落魄的门庭。我的哥哥可以去?学?堂读书,我却没有这?个资格,没有水缸高,却要负责洗全家人?的衣服。”

“我只能?拼命地挤出?时间来?,瞒着所有人?,跑到学?堂墙外去?偷听,太太讲的课,我听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有一次,我听得入了迷,回去?的晚,被我爹发现了,我哥哥很兴奋地给他递竹条,在旁煽风点火,我爹打我打到竹条都断了。”

“我后背上?血淋淋的,在院子里趴了一晚上?都没能?爬起来?,半夜里发起烧来?,晕厥过去?,也没有人?在乎。”

“我母亲也好,我哥哥也好,他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管我,还要来?冷嘲热讽,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从前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的事情,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后来?掌控权力之后,第一时间就赐死了他们,所以心里边一直堵着的那口气,也就顺了吧。

现下她已经?可以笑着同孙儿说起这?桩早年旧事了。

只是说完之后,她眉头皱起一点,实在难以理解:“我那时候,怎么敢跟你比?”

“你是皇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有博学?多识的女官日日在你母亲面前读书胎教,落地长大要开蒙的时候,全天?下的名师随你拣选,你怎么能?这?么不开窍?”

“皇帝也好,齐王也好,读书从来?不需要我费心,一篇千余字的文章,他们念几遍就能?背诵下来?,你为什么不行?”

皇长子:“……”

皇长子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又来?了,又来?了!

祖母是这?样,阿耶也是这?样,只是前一个能?够清楚明白地把这?种失望说出?来?,而?阿耶不会明说罢了。

太后娘娘生于刘家,但?是在跳出?那个泥潭之后,接触的就都是聪明人?了。

她自己是聪明人?,也喜欢跟聪明人?往来?,成为皇后之后,每年地方上?进献朝天?郎和朝天?女,哪怕再?忙,她都要亲自会见?一遍,从中拣选切实可用的出?来?。

而?身边的侍从呢,肚子里没几两油的,怎么可能?在她身边待着?

圣上?也是如此。

他的伴读可是彼时朝天?郎评议第一的韩少游!

所以当他们将视线从周围满满当当的聪明人?身上?挪开,放到皇长子身上?的时候,这?种落差感?就变得异常强烈了。

周围所有人?都行,你为什么不行?!

你大姐姐虽然不算是绝顶聪明,但?资质也算是中等偏上?,你为什么不行?!

天?资太高的人?对待天?资平平的人?,往往是缺乏理解,也无法共情的。

最可恨的是皇长子之后就是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宁妃是闻相公?的小女儿,闻相公?又是科举出?仕,一路卷成相公?的,怎么会不聪明?

而?宁妃虽然年轻时候娇憨了点,却给皇长子生了个挺聪明的弟弟出?来?!

皇长子其实算是寻常资质,不好,也不算坏,只是这?种寻常落到天?才堆里边,瞬间就变得灰头土脸了!

你们都是天?才,你们聪明,你们记性?好,你们了不起,我蠢,这?总行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

有时候德妃气急了也骂他蠢,不争气,他又要跟亲娘互相伤害:“因为我像你,你也蠢!”

最后母子两人?一起抱头痛哭,再?和好如初。

太后娘娘早些年是很尖锐的一个人?,现下倒有些被岁月磨平了的意思。

要是在从前,她可能?压根就不会管这?件事。

但?是现下,她由衷地劝说皇长子:“别在朝当值了,你不是那块料,强行往上?凑,也没好处。”

皇长子黯然道:“祖母,您也觉得我不如大姐姐吗?”

太后娘娘真是纳了闷儿:“你昨天?才被仁佑整治得当朝痛哭,现在就忘了疼了?真是傻人?有傻福,健忘呢!”

皇长子:“……”

皇长子又想哭了。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太后娘娘不由得眯起眼睛来?:“你该学?的,是韩王。”

“啊?”这?是个皇长子从未预想过的人?:“叔爷爷?他那个脾气,可没几个人?喜欢……”

太后娘娘道:“你管别人?喜不喜欢干什么?韩王想说谁就说谁,就连皇帝,他也敢充着叔叔的款儿去?教训几句,这?不舒服吗?”

皇长子:“……”

皇长子想了想,忽然间豁然开朗:“这?倒也是啊!”

韩王可不仅仅是在他们这?些孙辈面前满嘴爹味儿,就连到了阿耶跟齐王叔面前去?,也是这?样!

先前还说阿耶:“我知道你跟韩少游是清清白白的,只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立身正了,别人?怎么会这?么说你?可见?还是你们过从紧密了,才会有人?说三道四。”

圣上?听得面无表情:“嗯嗯,韩王叔,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太后娘娘觑着他,淡淡道:“你安生点,不必当差,什么都不用做,再?过个二十年,你就是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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