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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继续说道:“那红衣女,实力相当惊人,韩十二的修为是灵明境五重天,在那女子手下,竟只撑了十个回合,便被扭了胳膊,扔到一边。”

桑远远皱起了眉:“是帝宫或皇甫俊的人?”

阿古摇了摇头:“不像。那女子爽朗得很,倒有几分像个打马江湖的豪客,她夺过宁鸿才之后,取出金锭砸那韩十二,大笑道,‘你家主子可真真好笑,慷他人之慨倒是顺手得很!若真是善心人,何不直接替宁鸿才他孩儿治了病?若他知恩图报,自会愿意交托性命;若他是个白眼狼,便掳了他走,也为世间除个祸害!’”

桑远远不禁睁大了眼睛,道:“是个奇人!”

阿古道:“属下想要上前夺人,不料刚现身,就被几个实力在灵明境五重天上下的护卫拦住了。若是争斗起来,恐惊动帝宫,于是属下佯装退走,让擅长追踪的小九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摸清了他们落足之处后,便急忙回来禀报。”

桑远远微微沉吟。

灵明境五重天的强者,放在任何一个州国,都是亲卫级别的大将军。

这名女子身边有亲卫随行,自身实力亦是不俗,想必是哪一州国的王女或王妹。

思来想去,记忆中却完全找不到这么个人物。

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

“她落足何处?”桑远远问道。

“鸾梦醉。”

桑远远:“……”一听就不是正经地方。

她犹豫了片刻,起身道:“劳烦阿古将军看好幽州王,我得出去一趟。”

幽无命伤重,天都处处戒严,正在四下搜拿刺客,这样藏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形势只会越拖越坏。

直觉告诉桑远远,这名奇女子,或许可以带来转机。

她走到侧屋,重新盘了发,用黄颜色的花胭脂点了点颊,然后换了身衣裳,站在镜前稍微酝酿片刻,气质顿时大变,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哀怨的妇人。

阿古正在纠结,想要劝桑远远不要出去冒险。

见她装扮一新从侧屋出来,他不禁瞠目结舌,略有些迟疑地问:“您是……桑王女?”

桑远远点点头:“看来没有什么问题了。阿古将军,请务必看好幽州王,屋中最好时刻留下两个人。”

说罢,神色一敛,顷刻间又变成一个被浪子辜负的怨妇。

阿古:“……”总觉得主君以后会被媳妇玩死是怎么回事?

……

桑远远很快就找到了鸾梦醉。

它实在是醒目,二层楼栏上立着一排身着彩纱的女子,正对着下方往来的客商们挥舞长袖。

这些女子个个面容姣好,身上的纱衣一望便知价格不菲。

然而她们并不是楼中的姑娘,只是迎客的小侍。

可想而知,这是档次极高的销金窟。

桑远远到了鸾梦醉门前,被人挡下了。前来寻找丈夫的怨妇天天都有,这样的女人,是绝对不会被放进去的。

桑远远低眉垂眼:“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来给夫君送金银。他昨日出门太急,将钱袋落在了家中。”

她拉开手中的小包袱,将一片金灿灿露了出来。

见到钱,立刻便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子迎出来,亲热无比地挽住了桑远远的胳膊,将她往里面带。

女子脸上分明涂着厚厚的脂粉,妆面却是极为熨帖,一望便知化妆用的是上等佳品。

口气亦是清新得很。

她笑道:“小娘子这样的媳妇,可真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哪!不知你的夫君是……”

桑远远抿了抿唇:“他是个文人,到了你们这儿,应当用的是化名。父母走后,家中产业都是夫君在管着,我一个弱质女子,也只能倚靠他过活,哪里还敢多嘴去问呢。”

她的模样悲伤隐忍,将一个错嫁不良人,被夺了家产还得仰人鼻息的可怜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中年烟花女顿时面露同情。虽然沦落风尘,但人心总是肉长的,看着桑远远这模样,便为她不值,也替她难过。

更让她感到难得的是,面对沦落风尘的自己,对方竟没有表露出丝毫鄙夷,对自己的触碰毫无芥蒂,并不嫌‘脏’。

于是中年女子的神色更真挚了几分:“妹妹你也别太难过,日后我留心替你看着些,我会交待底下的姑娘,不动声色劝着他些,让他回家好好过日子,啊!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凤娘。”

桑远远从善如流,眼泪说掉就掉:“多谢凤娘了!”

凤娘心头发软,叹息着,引她走向楼中。

行出两步,忍不住多嘴劝道:“其实我们女人哪,也未必非要靠着男人过活,对自己狠些,总能找到出路的。有些男人,是靠不住的呀!”

桑远远‘执迷不悟’,哀凄地摇着头。

凤娘也不好再劝,只能悄悄叹息。

二人进入了楼阁。

这帝都销金窟,果真非同凡响,金柱玉栏,装饰的都是上好的云雾绸纱,盆景用的是玉釉,朵朵鲜花娇艳欲滴,无一处不精致。

泛光的玉台上有佳人在抚琴,冰山般的美人,让人以为错进了什么高雅殿堂。

凤娘引着桑远远在楼下绕了一圈,并未找到她想找的人。

“恐怕是在包厢,这可有些麻烦。”凤娘略微沉吟,“妹妹可愿意换身衣裳进去送茶水?”

桑远远自然求之不得。

凤娘寻了一身只露出一点点玉肩的白色纱衣让她换上,用玉盘端了细长瓷壶,挨间包厢送过去。

“戌时楼下有好节目,这会儿,客人们应当只会让姑娘陪着饮些酒。妹妹只管放心进去,看一眼便出来,没事的。”凤娘隐晦地安抚她。

桑远远点点头,装出一副鼓足了勇气的模样,敲门进入第一处包厢。

里头的场景并不陌生。

酒酒肉肉,男男女女,早已司空见惯。

她敛了气息,丝毫也不引人注意地换走了桌面上的旧茶壶。

到了第五间包厢,桑远远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红衣女子。

女子描着入鬓的红眉,眉心点了朱红的玫瓣,唇角夸张地画出两道上挑的唇线,艳光四射,一身红衣上用暗线纹着金鸟,低调又华贵。身上没有丝毫媚态,眉眼举止英姿勃发,颇有几分中性美感。

就像一个火红的太阳,光芒夺目,风姿灼人。

桑远远看得一怔——阿古的说法太保守了,这名红衣女和她何止三分相似!至少也是像了五分。卸妆之后,恐怕能像七八分!

更奇的是,见到她的第一眼,桑远远心头就浮起了一种浓浓的似曾相识的怪异感。

她不动声色环视屋中,并没有看到宁鸿才和护卫们的身影。

只见一名粉纱女子娇笑着,正往红衣女的杯中添酒,口中嗔道:“女公子怎地就关心小玉漱的事嘛,奴是哪里不好么?老说一个死人的事情,多晦气呀!”

桑远远动作微微一顿。

小玉漱这个名字,她曾听到过。那一日姜谨鹏潜入帝宫,想要杀死她嫁祸给姜谨真时,便提到过他要为小玉漱报仇。

所以这个红衣女子是在关心小玉漱的事情?

红衣女笑了笑,声音如流水叮咚般清润,雌雄莫辨,耳熟得很,她问道:“小玉漱与那姜州王次子,当真交情匪浅么?”

女伎撅着红唇,回道:“哪能呢,不瞒女公子,姜家两兄弟,都是满肚子坏水,不把姐妹们当人看的,若不是实在实在是家中急用钱,谁都会找借口推脱不愿服侍他们,哪来的交情。”

桑远远心头微跳,不动声色地看了红衣女一眼,目光中满是迟疑。

“果然,”红衣女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自语道,“我就晓得,对小妹动手之事,另有玄机。哼,叫我查出来,他们就等死吧!”

她的手很大,手指极长。

桑远远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她’。这个语气,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应该是‘他’。

这个‘女子’,就是她那个便宜哥哥,桑州王世子,桑不近!桑远远把视线投向他的喉部,只见一片精致的红纱上坠着彩石,将喉结挡得严严实实。

桑远远一时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深吸了几口气,缓解心中的震撼。

粉纱女伎见桑远远迟迟不走,奇怪地皱起眉:“你新来的?愣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红衣桑不近抬起了头,一双纹了彩凤尾的眼睛望向桑远远,见她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又像见了熟人又像见了鬼的模样。

他皱起眉,上下看了一圈,嘴角猛地一抽。这身形……太熟悉了!

“你,”他拍了拍粉纱女子的手臂,“先出去。”

声音都僵硬了。

粉纱女子气呼呼地瞪了桑远远一眼,拧着腰走出去。

她们这些姑娘其实还蛮喜欢接待富贵的女客,因为女客们好伺候,会疼人,且女子最懂女子的需要,很容易便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当口被人截胡,换谁心里都不痛快。

粉纱女子一走,桑不近顿时把双手罩在了脸上,声音伸吟一般从指缝中溢了出来:“……小妹。”

桑远远重重坐在他的身旁,叹息:“……大哥!”

她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哥哥好像很想原地去世。

半晌,他把脸从手掌中挪了出来,艰难地说道:“哥哥扮成这样,只是为了打探小玉漱的事情。”

桑远远可信了他的邪。男装逛窑子难道有哪里不方便吗?

他就是个女装大佬!

她很体贴地点点头,道:“我明白的哥哥,你看我也是乔装过来的,我还易容来着。”

桑不近感激地抽了抽鼻子,问道:“小妹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与幽无命在一起吗?你们何时来了天都?!今日街上闹刺客,幽无命怎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他就不担心你遇到危险吗!”

他说着说着来了火气,一双漂亮的眼睛高高吊了起来。

看来桑不近还不知道所谓的刺客正是幽人。幽州与帝都之间的恩怨,姜雁姬从来密而不宣。

桑远远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大哥,他们在追拿的刺客,就是我呀。”

桑不近:“……”

他瞪了她一会儿,扯着唇道:“小妹,出息了啊。”

桑远远叹了口气:“现在满城都在搜寻我们,幽无命受了伤,行动不便——哥哥有没有办法带我们出城?”

桑氏父子闹了伐幽大典,桑、幽已是捆绑在一条船上了。

“小事情。”桑不近眼睛都不眨就应了下来。

他扔下几枚金锭,揽着桑远远的肩膀往外走。

到了门口,凤娘眼睛都看直了:“妹、妹妹,你,你不找你夫君了?”

桑远远低声道:“凤娘我想通了,你说得对,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