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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远远有些紧张,心中想着‘不要脸红’,耳朵却是越来越烫。

进了房中,他把长匣往榻上一放,将她摁坐在床榻边,照着脑门亲了一口,然后一脸正经地说道:“你歇息一下,我即刻便回。”

桑远远干巴巴地开口:“你去哪里?”

幽无命神秘一笑:“买东西。”

桑远远:“……”

这还用猜吗?用猜吗?如果不是芙蓉脂,她把桑字倒过来写!

幽无命比她想象中回来得更快。

好像就在楼下走了一圈。

桑远远盯住他带回来的大包袱,只觉双腿发软。

“要……要这么多吗?”

幽无命把包袱往木桌上一放:“未必够,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恐怕得练练才成。”

桑远远:“……”

她发现,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极不正经的话时,整个人看起来性感得不得了。

她呆呆地点了下头。

不错,她空有满腹理论知识,其实并没有实战经验,而他,连理论知识恐怕都不齐全……两个新手,真得磨合磨合……

这般想着,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得更加厉害,脸上一阵接一阵发烫。

“小桑果,过来帮我。”幽无命很霸道总裁地低声说道。

谁怕谁啊。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攥住了他的衣带。

他解开了包袱,将一只冰凉的四方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玉质的盒子,根本不必低头看,便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后颈处,颇有些尴尬地问:“这个,要我来嘛?”

话一出口,只觉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脑门上。

“嗯,”幽无命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不会。”

云淡风轻的语气,没有半点郑重,没有丝毫热情,就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桑远远先是一怔,然后便怒了——上次在车厢中涂得有来有去的人是谁?!如今真正要上阵,他反倒是拿乔起来了?!这般敷衍的语气,像是她求着他睡觉一般!好没劲的霸道总裁,待会儿是不是干脆要让她自己动来着?!

她气咻咻地抬起头,见他从包袱中取出一张雪白的绢布。

一时间,桑远远心头涌起了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得手呢,就表现得这般敷衍,心里只惦记着这劳什子喜帕了?!

去他奶奶的!

幽无命见她半天不动,纳闷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照着胸口飞了过来。

幽无命随手一抓,墨盒盖子翻开,摁了满手黑乎乎。

“……小桑果?”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桑远远呆呆地望着他那只黑手。视线一转,看清他接住的是一只玉质墨盒,视线再一转,发现那绢布足有厚厚一叠,上头还整整齐齐地捆了一小匝毛笔。

桑远远:“……”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是要她帮他磨墨?她僵住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

幽无命慢慢皱起了眉头,抬起手来,摁向她的脑门。

桑远远躲闪不及,被他染了墨的手摁了个正着,冰凉的墨汁落在发烫的皮肤上,她觉得它们好像正在丝丝地往外冒白汽。

“病了?脸这么红。”他盯住她通红的小脸,带泪的眼角,颇有些纳闷地嘀咕道,“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看漏一眼,就能病了呢。小桑果你究竟是什么做的,怎就那么娇弱,如今一刻也离不得我了是不是?”

“咳……”她虚弱地抽了抽嘴角,道,“好像……有点不舒服……”

幽无命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

他的神色有些发懵,盯着她额头那块墨迹,自语道:“灵明境百病不侵,难道是中了毒?”

桑远远的脸更红了:“我只是,刚刚起身急了,晕了下,一会儿便好了。”

幽无命盯了她半天,见她果真是精气神十足,并没有半点生病或是中毒的迹象。

他恍然大悟:“喔!我明白了!”

桑远远心尖一颤:“明,明白什么?”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小桑果!”幽无命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你真是懒得无药可治!我三岁之后,就没有装病躲懒过了!磨个墨而已,可把你娇气得!”

桑远远:“……幽无命你真是慧眼如炬!”

他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当然。这点小伎俩也想骗过我去?”

桑远远:“……”

保住了晚节!

这一夜,幽无命挑着唇角,就着一盏小油灯,在绢布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段地宫探秘的历险故事。

桑远远站在他身后看。

初时,她的目光凝在了他那手漂亮的字迹上。都说字如其人,但幽无命的字除了漂亮之外,和他本人一丝一毫相似处也没有。

他的字是那种板正的漂亮,乍一看,谁都以为是个端正刻板的先生写出来的。

很快,桑远远就被他笔下的故事攫住了心神。

昏黄的地宫,种种机关陷阱毒物怪兽,如同跃出纸张一般,呈现在眼前。写到最着紧处,地宫最后的秘密就在那扇门之后,眼见主角就要推门而入时,幽无命将笔一收,戛然而止。

“幽无命,我觉着,这里可以稍微润色一二。”

他挑眉看着她。

桑远远自信一笑,坐到他身旁,捡起了笔,在那历险记之中多添了几笔。

他偏头一看。

‘恐怖如斯’、‘摧枯拉朽’、‘给我破!’

幽无命:“……”

果真是,画龙点睛!

……

话分两头。

另一边,皇甫雄将皇甫渡的脑袋送入东都之后,一刻也没敢耽搁,带着亲卫,急速赶往晋州方向。

行到半途,腰间玉简忽然亮起,是大哥皇甫俊贴身的老侍传来的消息,说是皇甫俊在皇甫渡的尸身中发现了一枚记灵珠,想必是皇甫渡临死之前藏下的证据。

皇甫俊独自察看了记灵珠之后,吐血不止,连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愿告诉旁人究竟发生了何事。老侍十分担心,叮嘱皇甫雄千万动作快些,尽快返回东都照看皇甫俊。

皇甫雄照着自己脑袋捶了二十来拳,心中悔恨不止——若是自己细心些找到了这枚记灵珠,先替大哥把一把关,好叫大哥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被气到呕血。

这般想着,更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很快就纵穿东州、越过屠州地界,抵达晋州。

晋州境内多平原和盆地,气候较冷,山石呈灰白色,植被基本上是苔藓和地衣,一眼望去,空旷的大地上白白绿绿的,处处可见巨大的矿坑。

晋州盛产的,便是最宜打造甲胄的灵铁矿。

这里的原住民几乎已经不从军了,都成了矿工。皇甫氏一手遮天,晋人进了军队也是被排挤压制出不了头,这一州,早已沦为皇甫家的私矿。皇甫雄看着这大好江山,心中又是傲又是痛。

为谁辛苦为谁忙?

踏过一大片密布矿坑的荒原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半风化的灰白城池。

皇甫雄进入城中,将侄子皇甫渡的遗物仔细收集好,装上大车,然后带上皇甫渡的夫人晋兰兰,返回东州。

晋兰兰嫁给皇甫渡不过半年,正是新婚燕尔,刚怀上身孕,忽然便没了丈夫,整个人哭得浑浑噩噩,好不可怜。

皇甫雄亦是叹息不止。

数日后,车队终于回到了东州境内,途经抚陵城中的主干道时,皇甫雄忽然听到道路旁的驿栈中,传出一个十分清朗的声音——

“……萧仲为取绝世神兵替枉死的大哥萧孟复仇,只身一人,勇闯十死无生的玄人古墓。在那重如山海的兄弟情义面前,自身安危性命,又何惜一顾。”

皇甫雄抬起了手,停下了行军脚步。

这驿栈二楼飘下来的故事,竟是好巧不巧契合了皇甫雄此刻心境。

想到侄子死得不明不白,大哥又卧床吐血,皇甫雄只觉心弦被人重重拨动,不知不觉便痴住了,静静立在驿栈下,想要听听这故事中的萧仲究竟能不能成功取得神兵,替兄报仇。

渐渐地,皇甫雄只觉自己被带进了古墓之中,脖颈后阵阵发凉,仿佛自己也手执一点灯,行走在昏黄的墓穴之中。

那墓中的尸鳖,足有小牛犊大小,当萧仲发出一记独门秘技解决了尸鳖时,皇甫雄的心,也随之放回了原处,只觉这秘技果真恐怖如斯。

“我命由我不由天!”一句点睛之语,掷地有声。

楼下的皇甫雄被砸了个热泪盈眶,只觉浑身热身奔腾,共鸣不休。

越往下听,越是高朝迭起,眼见萧仲一路通关,就要取得最终秘藏,皇甫俊激动得无以复加,连大气都不敢出。

偏在这时,那道清朗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甫雄只觉百爪挠心。听故事没听到结局,就像是在蚌女仙的榻上,洪峰崩泄之前憋了回去,着实是要人老命。

他纠结了半晌,没能忍住,令队伍进入驿栈休整。

皇甫雄本就是个性情豪爽的人,当即令人购了二十坛抚陵最富盛名的青梅灵酿,叩开了那间厢房的大木门。

进入厢房中一问,才知《萧仲复仇记》是房中这位先生自创的传奇故事,结局?尚未写出来!

皇甫雄差点儿就给幽无命跪了。

“今夜,今夜能写得出来吗?”皇甫雄眼巴巴地望着幽无命那只握笔的手。

幽无命沉吟:“或许可以?”

皇甫雄下了决心,转头吩咐左右,令人安排皇甫渡的夫人晋兰兰在驿栈中歇息一夜,洗去一路风尘,明日梳妆整理之后,再赶赴东都。

幽无命在桌前坐定,一手拎起皇甫雄送来的美酒,就着坛口痛饮,一手挥着笔,写下漂亮文章。

皇甫雄只觉此人就是自己寻了一生的知己,急急也抓起了酒来,幽无命饮一坛,他便饮两坛,以示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