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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聚了下焦,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又变得空空的:“嗯,知道。”

桑远远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对劲。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心头不由得更是发毛。

她摇了摇他的手:“你,你怎么看?说话!”

幽无命扯了下唇,怪异地笑了下:“我带就我带咯。”

桑远远:“???”

她紧张地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幽无命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该不会,听到姜雁姬的名字,又要发病了吧?他不是已经好了一阵子了吗?

他抓住她乱动的小手,目光有些发飘,唇角的笑容帅得晃眼:“我带孩子,可以啊。”

桑远远:“……”她方才就随便那么一说,他竟然,一直就在琢磨这个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于没憋住笑,垂下头,笑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幽无命慢慢回了神。

他绷住了脸。

“小桑果,”他正色道,“你我修为太高,未必能有孩子。”

她抬眼瞥了他一下,只觉星星点点的笑意顺着自己的眼睛便飞了出去,摁都摁不住。

“没有关系,不必强求。反正我们还有偶子和狗子。”

这样软软的视线令他再度难以招架。

他扯着唇,笑了下:“那两个东西。嗤。”

她笑了一会儿,绷起了脸:“所以你没有听到我方才说了什么。这地下城的事情,姜雁姬极有可能知情。”

幽无命愣了下,旋即,唇角浮起了冷笑:“毫不意外。”

“不过被皇甫雄这么一闹,她恐怕也只能‘不知情’了。”桑远远沉吟片刻,“我们还需要留下来做什么吗?此刻趁乱离开,应当会比较顺利。”

幽无命思忖片刻,拽住桑远远的手,带着她在宫殿间穿梭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探出胳膊,拽住了一个人。

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监工。

这监工吃惊地垂头看了看被抓住的胳膊,抽了两下发现动弹不得,便抬起头来,冲着幽无命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的笑容。

幽无命冲着鹤立鸡群的皇甫雄扬了扬下巴,对监工说道:“待会儿皇甫雄若是征集建议,你可告诉他,章州地质疏松,那些大块的丹霞岩,最易开凿,可轻松取石,运来填上这老鼠坑。”

监工愣了片刻,倒抽一口凉气:“高人!高人!此等妙策,您何不亲自去献计呀!”

一听这声音,桑远远便认出他来了,正是那个待匠人友善,把猪头肉夹在馒头里面发福利的监工。

幽无命摆出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欠揍表情,放开了这名监工,揽住桑远远,轻飘飘地掠进了人群中。

“怎样,”他侧眸睨着她,满眼骄傲,“两件事,并一件解决了。”

桑远远眼珠转了转:“解决了吗?秦州地下城是解决了,可是章州那章泾之乱……”

幽无命揽住她的肩,微挑着眉,带她往地上走,一面走一面说道:“皇甫雄既然插手此事,必定会负责到底。只要他到章州采石,就会发现那里遍地匪寇民不聊生,一旦发现,他就得管。”

桑远远:“……你这是把皇甫雄当刀子使。”

他闲闲道:“皇甫俊治理州国不差,皇甫雄耳濡目染,再笨也笨不到哪里去,前后一想,便知道祸乱之源是那章泾,正好把章泾和秦玉泉一起拿了,送到姜雁姬那里去叫她头疼。”

桑远远偷眼看着他,见他提起‘姜雁姬’这个名字时,已不像从前那般,眉眼之间满是阴郁。

“这事儿叫皇甫雄来办,的确最适合。”桑远远笑道,“若是你出手,必定要被胡乱扣上一顶帽子,最终一目了然的事情被渲染成一团乌黑,反叫这些歹人蒙混过关。”

他的黑眼珠缓缓一转,唇角浮起了诡异的坏笑:“所以我一旦出手,就不留什么活口,省得聒噪。”

桑远远慢慢点了下头。她明白的,像幽无命这样的名声和性子,旁人想要陷害他,实在是太容易了。就比如那一次皇甫渡设计的劫杀桑氏案,若不是桑州出面做了‘伪证’的话,幽无命根本不会去解释,因为也解释不清。

幽无命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行事便更加孤绝狠辣。若是让他出手来解决这章、秦二州之事,必定是用一场冷血杀戮来荡平一切。

也省得麻烦。

说话之时,二人已来到祭司殿的兽栏外。

短命竟是没有迎出来。

黑乎乎的兽栏中,一排排云间兽正在此起彼伏地打呼噜。

“短命。”幽无命佝偻着背,单手放在唇边摆了个假模假样的喇叭。

兽栏中毫无反应。

桑远远紧张地攥住他:“该不会被人牵走了吧!”

幽无命直起腰,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转过身,负起手。

“三、二……”

茸毛怪兽‘欧呜’一声,跨栏跃了出来。

桑远远:“……”

幽无命目光怪异:“偶呢?你在给它打掩护,拖时间?它去哪了。”

桑远远:“……厉害了。”

她四下望了一圈。

很快,便捕捉到了一个飞檐走壁的小小身影。

它的衣袍已经脱下来包裹碎晶晶去了,此刻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色中衣,迎着风飞掠过两角屋檐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白色幽灵。

偶飞快地蹦了回来,见到幽无命,先是吓了小小一跳,然后迅速藏起心虚,转换表情,摆出一副邀功的模样,把一封密卷递给了他。

桑远远心道,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这偶子跟着狗子没混了几天,就隐隐习得狗子的精髓了。

幽无命没有伸手去接,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偶。

半晌,它的模样越来越心虚,终于它撑不住了,慢慢悠悠把藏在身后那只小手挪了出来。

手中拎着一只饭囊,里面隐隐约约飘出了猪头肉的香味……

短命非常及时地歪着脑袋撇清关系:“欧呜?”

不关俺的事,俺啥也不知道。

幽无命嘴角抽搐,乐了:“偷东西,出息了。”

还偷的猪头肉!

偶把脑袋垂得更低。

桑远远轻轻扯了下幽无命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道:“你说短命是怎么用‘欧呜呜’向偶子表达出‘去帮我偷猪头肉来并且不要让幽无命发现’这么复杂的意思?”

简直是太魔幻了。更魔幻是人偶竟然也能get到!

幽无命把薄唇凑到了她的耳朵上,嘀嘀咕咕道:“下次,我们两个躲起来偷偷地看!”

“嗯!”桑远远重重点头,“所以这一次,先不要让短命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它才是幕后主使!”

她一本正经的语气让他忍俊不禁。

他圈起拳头,抵在唇边一咳,回身道:“偷这种东西做什么!没出息!给短命吧,密卷拿来。”

人偶毕竟还没学成精,一听这话,顿时咧开了唇角,欢欢喜喜把密卷送到幽无命手中,然后把猪头肉递到短命面前,冲着它摆出一副邀功的样子。

短命:“??!!”这鬼表情岂不是把俺出卖了么!幸好男主人女主人只顾着去看密卷辽!

它偷眼看一看幽无命,然后迅速低下头,把猪头肉一口薅进大嘴里。

‘一无所知’的幽无命正懒懒地拆开了密卷。

是边关送来的急奏。因为秦玉泉正在设宴招待皇甫雄,所以急报以玉简传到了负责情报的检校处,由检校成文封装,送往大殿。

不巧被人偶趁乱给截了。

这份奏报很简单——城破,急急!

四个简单的字,却是异常扎眼。

连装备精良的秦州都被攻破了长城!

“看来,这次魔祸,远超预期。”桑远远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幽无命,我们原定的婚期,怕是要黄。”

这当口成婚,是别想有半个宾客了。

密卷在幽无命指尖化为飞屑,他双眸微眯,神色阴冷,唇角却是缓缓绽开了微笑。

短命百忙之中抬起眼睛瞥了他一下,幸灾乐祸地晃了晃脑袋——有人要倒大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