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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远远不敢有任何留手。

她双手一挥,十九朵究极体食人花陡然出现在东州军的外围,它们齐齐扬起了花苞,将巨大的花瓣口对准了从天而降的冥魔浪潮。

倒也不怪桑远远要钱不要命,她其实是想把另外那五十三朵储存了灵脉的食人花全部调出来御敌的,奈何它们竟是不听使唤了,只顾着炼化那些灵脉,怎么调也调不动,只能作罢。

就在这略一迟钝的功夫,冥魔巨浪已至!

只见排列在东州军前方的十九朵大花,薅下第一波冥魔之后,齐齐被冥魔巨浪砸得低了下头,花瓣像波浪一般,重重颤抖。

下一波冥魔顷刻即至。

东州军早已亮好了兵刃,不假思索便向前挥劈,将第二波砸落的冥魔斩于足下!

冥魔连续不绝,再度袭至。

桑远远抽空向右边望了一眼,便见皇甫俊身前的防御军,已被冥魔巨浪砸翻了几处,虽然有灵甲护身,人一时无碍,但那冥魔巨浪已顺着缺口涌入,倒地的士兵被无尽的魔躯踩踏,根本站立不起。

在冥魔战场上,很多士兵便是这般憋屈地死去。甲胄护着他们,虽不会被咬死,但却会被层层叠叠的冥魔一直挤压,毫无反抗之力,直到死亡。

皇甫俊身上带着伤,虽然一时游刃有余,但很显然,他的续航能力很成问题。

他挥着戒条,道道玄水重芒劈斩向被冥魔冲破的缺口,助那些倒地的士兵重新站起,重筑防线。

幽无命没有出手。

他微眯着眼,望着四野。

在他的带动下,桑远远感觉到束缚心神的那层无形禁锢仿佛松脱了许多,她循着他的目光往远处望去,便见这冥魔海啸并非一处两处,望到左右视野的尽头,只觉它当真是一道波浪,有起有伏,但凡浪起之处,皆已突破了黑铁外长城,轰砸在平原缓冲地带。

前几日,因‘天道’庇护韩少陵而引发‘涌潮’之时,各地长城上的火油和滚石已耗去了许多,这一波如此骇人的魔啸来袭,也不知该怎样才能撑得过去。

一时之间,桑远远心头弥漫起了浓重的无力和绝望。

所谓灭世之祸,莫非这么快便要来临么?

此时此刻,心神囿于方寸之间,无法纵观全局的人,反倒是一种幸运——迷迷糊糊地拼杀,战至最后死去,自始至终,心中仍存着希望。

忽然听得幽无命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扬起了刀,动作极慢,但刀尖向天的那一瞬,忽见雷焰闪动,只觉一阵冷风袭面,刀影如扇,铺洒向前。

那势不可挡的冥魔巨浪,仿佛撞上了黑洞。

便见,不可逆的浪潮向着后方倒转,逃避全然无效,割裂的魔躯被毁灭之焰燃成了黑屑,那屑触到同类,顷刻将它们引燃,层层焰殒无休无止,向着后方滚动翻涌。

赤色大浪,顷刻间被撕出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

“一刀之势,竟是恐怖如厮!”

冥魔浪啸之间,桑远远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耳熟的台词,不禁微微一怔,侧头去望。

发出感慨的是皇甫俊。

想来这些日子,皇甫雄没少给他念叨那些故事。

皇甫俊怔怔地侧眸望过来,那目光复杂至极。

幽无命缰绳一挽,只见短命高高跃起,径直从东州士兵头顶上掠了出去,云间兽的后蹄蹬向食人花苞,桑远远极为配合,操纵食人花一矮、一送,便见短命飞起三丈不止,前肢收缩在胸前,那姿态流畅利落,像极了传说中的神兽。

幽无命笑得凶残,单手挥着刀,道道扇芒荡向四野,待短命四蹄落地之时,目之所及,已只余一片片漆黑的焦烬。

泰山摧顶的海啸,生生被这一己之力,撕开了一道恐怖的缺口。

十九朵食人花紧紧追随幽无命的脚步,甩着褐色的小尾巴,扑薅向前,将那些零星的冥魔吞吃入腹。

“要帮皇甫俊吗?”她抽空问了一句。

“帮。”幽无命薄唇微勾。

于是桑远远将花群调到了皇甫俊的附近,替他减轻了许多压力。

后方的东州军很快便赶了上来,阵形铺开,稳住了脚跟。

有了这一道长长的钢铁‘堤坝’,冥魔的冲击之势便大大减缓,涌向内长城的冥魔分摊到各处,已只能扑杀到内城墙中段。

长城守军利用火油、滚石以及重弩,扛过了第一波势头最骇人的浪潮。

幽无命调转了头,斜斜往冲杀内长城方向,将沿途那铺天盖地的魔浪都绞成了碎末。

只见一骑所经之处,唯余焦黑纸屑一般的残留魔烬在空中飞旋,好似一只只黑色的小蝶。

而全力一战的幽无命,后背已不知何时铺开了光翼。

桑远远忽然有种直觉,这一战之后,幽无命大约会收获一个新外号。

念头刚一转,便听得身后急急追上来掠阵的东州军中,有人已发出了感慨——

“幽……幽冥蝶王!”

桑远远:“……”

明明就是扑棱蛾子王。

高阶的东州军,其实也不惧冥魔。

他们紧紧追随在幽无命的身后,替他荡平那些小股的冥魔,配合竟也是默契至极。

这一行,便如一柄三角利刃,深深扎进了魔啸的要害,令这汹涌澎湃的魔浪溃不成军,所经之处,整整齐齐的冥魔巨浪顿时歪三倒四,踩踏事件频频发生,节奏一乱,第一支恐怖巨浪,俨然已有消弥之势。

皇甫俊身边的东州军亦是精锐中的精锐。

最初短兵相接,也只是被这滔天巨浪扑得暂时懵住,待回过神来,摆开了阵型后,便如一堵金石之墙,再无魔能破。

这支大军一字排开,以刺盾护住侧翼,像幽无命一般,斜斜向着向长城附近推移而去。速度虽慢,胜在铺得极广,一字横扫过去,顿时大片长城之下的魔浪被碾入足底。

皇甫俊的兵,要论综合实力,在这云境十八州乃是数一数二——唯有天都那一支向来不露于人前的禁军,或许才能与之正面一战。

桑远远心中暗自估量片刻,便知道为何幽无命要帮皇甫俊了。因为帮与不帮,这冥魔都奈何他不得,顶多死上些士兵。倒不如白捡了这个人情,反正也是不要白不要。

在魔祸面前,人族少死一个是一个!

跟随在幽无命身侧的这一支东州军,亦是半点异心也没有,一心一意替幽无命掠阵,若幽无命是浪头,那他们便是紧随其后的尾波,与之配合无间,全力杀敌。

这一奔袭,便是上百里。

秦州地段终究是装备精良,外长城虽是全军覆没,但内长城却基本上都撑过了第一波巨浪——大部分冥魔自几十丈高处摔到缓冲带时,已把自己砸成了一滩碎肉,后头的冥浪卷下来,又将前方的冥魔砸死了许多,所以冲到内长城的时候,压力已自动减轻了不少。

有几处本已摇摇欲坠,幸而西有幽无命,东有皇甫俊,两支利军扫过,化解了内长城之危。

然而形势并不乐观。

秦州本就有绝对的装备优势,不仅是灵甲,还包括了各类守城器械都是灵铁矿所制,皆为上品,威力自与寻常不同,再加上皇甫俊和幽无命这两位顶尖强者相助,这才保住长城不灭。

别处那就不必说了。

像那些原本冥魔攻势并不猛烈,实力低微的州国,面对这样一波魔啸,基本上只有躺平等死的份。

“得走了。”幽无命眯眼望了望前方,偏头对紧随身后的东州军将领说道,“回去告诉东州王,幽无命即将大婚,会给他发张柬子,人可以不来,礼必须要厚。”

东州将领抬眼一看,见已快到秦、章二州的交界处,心中便明白该回去复命了。

“幽州王,保重!”

幽无命闲闲地挽起缰绳,黑刀一掠,在长城下方扫出一整片空阔,算是送别。

东州军齐齐掉头。

包裹了灵甲的云间兽黑蹄落出了雷鸣般的轰隆声,短命偏过大头,十分哀怨地睨了幽无命一眼——它到现在还没装备!

人偶挂在它的脖颈上,晃荡着小木腿。东州人走了,它又可以掠出来杀死那些冥魔了。它并不知道对于人族来说冥魔是多么凶险,只知道这些独眼怪兽杀起来很好玩,而且主人也很乐意让它去杀。

望着兴致勃勃的人偶,短命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欧呜?”

幽无命凝望着东州军整齐的背影,目光恍惚了片刻,然后浅浅地笑了笑,直直向西行去。

“冰雾谷下未必有痕迹,即使有,云许舟当能解决。”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如今要防的,是皇甫俊与姜雁姬见面。”

桑远远点点头。

不错。皇甫渡的扳指出现在冰雾谷下,虽然足以引发皇甫俊的疑心,但这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说不定是他自己早些时候扔的,或者是姜谨真故意沿途抛下的。

只要不在冰雾谷下发现更多线索,这件事便只会不了了之。

今日皇甫俊暴露了能够感知他人血液流动这个大秘密,倒是让幽无命和桑远远意识到整个局原来竟还有这么恐怖的一处破绽——只要皇甫俊和姜雁姬见了面,一问,便会知道皇甫渡之死与姜雁姬当真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好悬!

万幸万幸!此刻知道皇甫俊的秘密,还不算晚!

“还有一件……”幽无命漫不经心,“小桑果,你道这冥魔,怎么来的?”

桑远远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莫非韩少陵梦无忧那二人,正在遭遇比数日之前更要严重的生死危机?!”

三道落雷救下韩少陵的命,便已引发全境范围的‘涌潮’,那眼前这滔天的海啸……

恕她无能,真猜不到那对男女,此刻究竟在作什么大死?

桑远远定定神:“下次再见,趁他病,要他命!哪怕真来个大祸,也胜过这三不五时的折腾!一举除了这俩祸害,大不了破而后立,重建这废墟!”

幽无命满脸惊恐:“小桑果,我当真是轻看了你——你,才是真正的灭世大魔王!”

桑远远扬了扬脑袋,小手一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