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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无命垂着头,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虚钧道:“这个‘姜雁姬’不负众望,弄死了外面的男人和那个私生子,成功得到皇甫俊彻底的信任,顺利登基成为了女帝。经过这一事,天坛便寻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再有哪一个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重要人物不走正途,那便把他换走。”

桑远远脚步微一踉跄:“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我了。”

姜虚钧点头:“对,天坛第二次施逆乾坤术,便是为了桑王女你。大天衍术显示,最终陪伴在天命之子韩少陵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个平等博爱,至纯至善,为了帮助他人,不惜牺牲自己和自己身边之人利益的奇女子。很不幸,天坛经过长久跟踪观察,发现桑王女你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桑远远缓声道:“我可真是谢谢天坛对我的正确评价,我还真不是个脑残。”

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但嗓音却不自觉地沙哑了许多,染上了沉沉阴郁。

“可不是嘛,”姜虚钧讨好地笑了笑,“其实连云之濯都受不了那个梦无忧,可是,没办法啊,只有她在韩少陵身边,只有他们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世间才能免于一难,这,谁也没有办法对吧。”

桑远远点点头:“说六年前的事。”

姜虚钧急忙道:“六年前,天坛再施逆乾坤大术,将‘正确未来’与天命之力一起灌入镜核,由云之濯带着镜核参加你的及笄礼,打算像换走姜雁姬一样,换一个适合的魂魄过来接手你的一切。”

“结果出了个岔子。云之濯说,你被天命灌顶之后,却告诉他,你并没有和韩少陵在一起,而是死于六年之后——因为大天衍术乃是窥探天机,只能看到大势和零星片断,所以之前谁也不知道,桑远远竟然早早便死了,陪在韩少陵身边的那个,只是另外一个和你长得相似的女人。”

“云之濯就不怀疑我撒谎吗?”桑远远忍不住问道。

姜虚钧道:“被灌注了天命之力,你当时魂魄已然不全,神智不清,不可能说谎。当时云之濯一时心软,容你对着镜核许下了一个愿望——临死之前,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云之濯说,这是他一生唯一犯下的一个错。他原本以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心软和仁慈无关紧要,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十死无生的局面,你居然活了下来,还打乱了全局。本该死掉的人很多都没死,本该活着的人却一个接一个死了……”

桑远远立刻想起了云之濯在白州时说过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

所以,六年前,天真活泼的少女接过了天坛圣子的‘祝福’,却没想到这份祝福那般沉重,生生将她的魂魄从身体里撕裂了出去。

桑远远忽然浑身一冷,虽无记忆,但一些本能的痛苦反应袭入脑海,令她颤抖战栗。

还当真是‘一点不算纰漏的纰漏’啊!

桑远远仿佛感知到了当时自己的心境——女子最美好的一段人生即将开始,却被命运之手无情扼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向刽子手祈来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在临死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最为讽刺的是,在她刚得知自己命中注定要死在韩少陵的小夫人手上时,他竟然正好向她求亲。

桑远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等待六年。

如果韩少陵愿意等她,如果他没有娶幽盈月,那么桑远远就不会被杀死,他,便是她当时能看见的,伸手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他等她,只要他等她。

她就能活。

可惜他没有。

她并不怨恨韩少陵,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只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他,便在一步一步走向今日的结局。

他以为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负心,其实当时她押上的是自己的生死。

他没有等她,却又娶了她,给她正妻之位,却是负了她的命。

这一切,都是性格使然。

如果换了幽无命这样的人,他要么不答应,如果答应,他就一定会做到——不是退而求其次留个正妻位置就算应守承诺。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天意’。

谁跟谁,注定了就要在一起。

眼眶难以抑制地阵阵发热,鼻根一酸,滚烫的泪水滑过脸庞。

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果,别怕。”幽无命的声音中翻滚着压抑至极的情绪。

她很想伏到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然而现在不是时候。

她望向姜虚钧:“那梦无忧是怎么回事?”

“云之濯说,从异世召唤来的那个至纯至善之魂,不知为何进不了你的身体,栖在了镜核中。他只能令人寻找和你相貌相似的女子,尝试将这个魂魄放进去。后来找到的便是梦无忧。”

“云之濯把镜核留给梦无忧,告诉她她的使命是辅佐天命之子韩少陵,教了梦无忧许多道理以及她未来将要走的路。”

桑远远:“……”有点说不清到底是谁坑了谁。

她缓了片刻,吸了口气,问道:“天衍镜正是被这逆乾坤之术弄碎的,对吗?”

“是,”姜虚钧道,“云之濯说,此术过于逆天,之前对姜雁姬施术的那次,天衍镜便已经裂了,只勉强还能用。六年前对你施术,天衍镜彻底破碎,被天命之力冲入高空,散向四方。”

“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碎镜,终于拼了个囫囵。上一次梦无忧与韩少陵坠崖求助,不得已,我们利用这不完整的天衍镜将天命之力隔空灌入梦无忧手中镜核,中途出了意外,天衍镜几乎崩溃,云之濯情急之下,用身体强行护住镜面,不幸身染天命之力。”

“他说他不行了,正好带着天道的力量前去寻你,拨乱反正。后来嘛,”姜虚钧垂着眼睛,“听说白州王把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上暴晒了好些日子。”

“死得便宜了。”幽无命淡声道。

姜虚钧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云之濯也不是坏人……都是不得已、不得已……”

“天衍镜的由来,你知道吗?”桑远远问。

姜虚钧摇摇头:“不知道。连云之濯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怎样施那些术吗?”

姜虚钧继续摇头:“由坛首施术,引导灵蕴共振。我们只需潜心配合即可。”

“嘶——”姜虚钧倒抽了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不对啊,今日好不容易凑齐除了镜核之外的所有碎片,我们在这里连耗了几个时辰,个个累得半死,正是为了利用天衍镜与镜核的感应来窥探幽无命。那他又怎么可能是坛首派来的!我上当受骗了!”

桑远远点点头:“对你上当了。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姜虚钧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还要杀我吗?!”

幽无命温和地笑了笑:“没办法啊姜州王,你的两个儿子都死在我的手上,就算我肯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我呢。姜谨真和姜谨鹏,其实都是我杀的,两个都是。”

姜虚钧:“??!!”

懵了半天,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嚎:“你为何要告诉我啊!”

幽无命随手把他烧成了飞灰,倒是眨眼便死了,没受什么折磨。

他的模样很有几分严肃:“彼此解惑,礼尚往来。”

他偏头望向桑远远。

急着灭了姜虚钧,也是因为方才他感觉到小桑果好像很想抱着他哭。

这会儿她却没有要哭的意思了。

她负着手,弯着腰,在察看天衍镜。

幽无命心中忽然一阵抽着疼——他知道,她这并不是好了,而是独自把痛苦给咽下了。

“桑果。”

“嗯?”她转过脸来,脸上挂起了笑容。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犹豫片刻,他问:“你在想什么?”

桑远远道:“我在想,能不能利用这个镜子,把真正的姜雁姬给找回来!”

幽无命:“!!!”

他的呼吸忽然便滞住了。

半晌,声音低哑,带着喘意:“那种事……谁知道她被扔到了哪里,谁知道是死是活……”

“我可能知道哦!”她俏皮地眨了眨右眼,“这个你就没辙了吧,还是得靠你媳妇我。”

幽无命:“!!!”他怎么忘记了,他的小桑果就是个宝藏果,时时能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不过,我们得先研究一下这个镜子的用法。”桑远远道,“我算是发现了,关于这个镜子真正的秘密,只有云老头一个人知道,我想他一定不会告诉我们。”

“不错,”幽无命唇角浮起淡笑,“像姜虚钧这样又笨又老实的人,再没第二个了。”

桑远远:“……”

二人携手走到天衍镜边上。

桑远远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道:“幽无命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其实除了这个镜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用世界基本的规则和逻辑,都能解释得通。但这镜子不一样,它的能力,已远远超越了正常范畴,若我没有猜错,它一定是来自更高等级的文明……咦,你在想什么?”

只见幽无命眉头微微皱起一点,看着手中的镜核,道:“我在想一件事情。小桑果,刚刚姜虚钧说云老头今日利用这个镜子和镜核之间的感应来窥探我,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了什么,然后云老头和姜一就离开了这里呢?”

桑远远心头微微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