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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全世界的天气预报都不怎么准,京港的也不例外,说好后天停雨的,结果周一上班当天一早就停了,太阳依旧高高挂起,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不止。

秦知聿突如其来的热感冒已经好了大半,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只剩下偶尔的咳嗽声回荡在室内,周一检察院例行开大会,而医院周一永远最忙,两个人简单吃好早餐后各自上车在离婚房不远的红绿灯口分道扬镳。

军区医院,神经外科,阮雾刚出电梯准备换下衣服去查房,就听见护士站的小护士叽叽喳喳个不停。

“听没听说,从前神经外科的陈医生回来了,直接空降成主任了,搞得宋医生现在就是个副主任医师。”

“我听胸外科的护士长说,当年陈医生可是风华绝代,胸外一枝花,天赋异禀,那可是陈教授的爱徒,更别说人家在非洲一呆就是十年,那是什么地儿,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的救人,你看阮医生每天轻轻松松的上班下班就知道了”

“也是,我有一次还听见阮医生和小舒医生说工作强度太低了,连非洲的一半都不如。”

“咱们神外可是出了名的忙透了,这阮医生人长的漂亮,家世好,工作能力还好,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呢。”

“我可听说当年宋医生和阮医生表过白呢!”

……

阮雾气定神闲的走过去,骨节轻轻敲在护士台的大理石面上,指尖清幽,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都跟我去查房。”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瞬间噤声,一个个整理好着装拿好病历本跟在阮雾后面查房,当走进最后一个病房的时候,陈井也在这,坐在病床前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好像在记录着什么。

不同于在非洲连白大褂都懒得穿的人,如今的陈井重回医院上班,不仅西装革履,而且还带上了金丝眼镜,看的阮雾连连赞叹,“陈哥,你这也太正式了吧?你在非洲除了带个橡胶手套和口罩,多一样你都嫌烦。”

陈井适时合上笔记本,微微一笑,“阮雾,在非洲我是你队长,在医院我还是你上司,能不能不要当病人的面揭我短?”

躺在床上的病人是阮雾这次的课题主要研究对象,是个8岁的小女孩,侵袭性垂体瘤,刚送来医院的时候还白白嫩嫩的,短短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肿瘤压迫神经,已经出现了恶化,压迫视力已经非常严重了,专家会诊后,决定这周就要手术。

“林林,今天感觉怎么样?”阮雾掖了下小姑娘的被子,从口袋里变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她手心里。

小姑娘的眼睛原本水光粼粼的,现如今微微失焦,林林摸了下手心里的棒棒糖,甜腻腻的笑了笑,“谢谢阮姐姐,今天好像还可以,就是看东西比昨天好像更模糊一点了。”

林林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落大半,她妈妈一直在旁边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这么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坏病,任谁看了都心疼的不得了。

阮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还有一沓钱,放到林林床头,“林林妈妈,这是我们科室的一点心意,林林的手术不是个小手术,需要花费的地方肯定很多,我们大家凑了凑,多少是点心意。”

林林妈妈不停哽咽的说谢谢。

出病房后,陈井和阮雾走到了吸烟区,窗外绿树成荫,微风拂面,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味。

陈井点燃一支烟咬在唇边,又把烟盒递给阮雾,挑了挑眉,“来一根?”

阮雾眺望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不了。”

灰白色的烟圈从他唇角飘出,然后从窗外飘走,她看着突然被风吹散的烟圈,伸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

“队长,你说林林能治好吗?”她眉眼间挂了些忧伤,似乎想向陈井求证些什么。

陈井忽的轻笑了下,低头弹了一下烟灰,然后把烟掐灭,带了点玩笑的成分说,“我们阮医生已经给小姑娘出了大半手术费,当然能救回来。”

她轻轻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你的。”

陈井突然沉默,神情肉眼可见的变淡,他当然知道阮雾为什么这么问,无非就是rosine,那个葬身火海让阮雾摇摇欲坠的精神更糟糕的小女孩。

当年mia走后,阮雾又得知红十字会的那些小孩子全都葬身火海,一度疯魔,每天跑到几乎被火烧成废墟的楼下就那么看着,士兵从废墟大楼里一点点往外抬着尸体,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士兵刚好抬着一具已经被烧干了的,缩成一团的尸体,被烧焦的手腕上还挂了一个镯子,几乎是瞬间,阮雾就知道那时rosine,因为整个红十字会的小孩,她只送给小姑娘那么一个圆圆的银手镯,她抖着手想要触碰,那两名士兵认出她是救援队的医生,很大度的把rosine放到地下让她看,烧的几乎面目全非的小姑娘,在生命被燃烧殆尽的那一秒连挣扎好像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蜷缩着身子。

她从大一到硕士毕业,又到非洲,见过无数次的尸体,除了在病房时眼睁睁的看着外公离开外,最痛心的莫过于现在,她以为自己可以等到小姑娘重新留起长发的,可是残酷的战争给了她当头一棒。

阮雾的眼泪不停的滴落着,她的眼泪被毒辣的太阳光吸干,仿佛从来没流过泪一样,她最后不顾那两名军人的反对,抱着小女孩轻飘飘的尸体,找了个安静隐秘的地方,独自葬了起来,连同那只镯子,一同入土。

“阮雾,这里是中国不是非洲,林林也不是rosine,会活下来的。”陈井又点燃一支烟递给阮雾,这次她没拒绝,淡淡的吸了一口,熟练的入肺,绯唇轻张,大片尼古丁的味道涌了出来。

“哥,你有把握吗?”她定定的望着陈井。

陈井当年是跟着陈教授重点攻读的胸外科,后来去了非洲之后,阴差阳错的对神经外科产生了兴趣,发表了很多学术性很强的论文,对于侵袭性垂体瘤也有过非常成熟的手术案例。

“五成,她肿瘤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刚好压制神经,大脑的结构复杂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手术中的风险也无法估量,五成是我最大的把握。”

“好。”五成的手术成功机率其实并不高,但是陈井是这方面很权威的专家,他说五成,阮雾就信十分。总比直接判决死刑轻飘飘的下病危通知单来的好多了。

手术定在后天,周三,那天阳光明媚,陈井主刀,阮雾和宋明远辅助,还有几个实习医生观摩。

进手术室前,阮雾来的迟了些,气喘吁吁的回了趟阮家,把小时候自己带的小银锁塞到了林林手里,她太想她能活下来,Mia的死亡,让她知道残酷,而rosine的死亡,让她学会面对失去。

她太想替rosine圆满,而林林就是能圆满的一个寄托。

手术一共六个小时,中间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陈井次次争分夺秒的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心跳监护仪的曲线波澜不停,小小的手心里握着那枚银锁,阮雾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沉着。

当陈井最后一次操纵机器,把压迫在神经上,最后一块病灶切走之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最后缝线的时候,陈井从座位上移开,目光沉沉的看向阮雾,不容置喙的开口,“你来,我亲自陪你。”

我亲自陪你,替在那晚战争中消弭的生命圆满。

阮雾拿过持针器,手很稳,像当时毫不犹豫的把子弹从胸口生剜出来一样。

当打好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她突然眼含热泪的看向陈井。

那一刻,陈井的眼眶也红了,颤着尾音向监视器里围观的医生们说,“手术成功。”

手术室外,林林的爸爸妈妈握着那两张病危通知单,终于无法承受的,嚎啕大哭。

等阮雾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舒窈站在门口手捧着一束纯白色的洋桔梗,莞尔一笑,“我们满满也算是圆满了一次。”

白色的桔梗花晃在眼底,阮雾摘下口罩,蹲在地上哽咽不止,陈井还没跟着病人回病房,踱步走到阮雾身边,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去找自由吧。”

去找自由,去见你的爱人,别再让非洲上空的黑雾和无边无垠的沙漠困住你了。死亡从来不是永别,遗忘才是。只要你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当你想起的时候,她们就存在。

——

检察院,秦知聿看着手边厚厚一摞的证据,嗓音带着无边的冷意,不留仁和余地的开口,“通知警局,立刻批准逮捕蒋方逸,今晚我要提审。”

蒋方逸于当天下午五点因走///私、洗///钱、以权///谋私、强制他人献血,以及偷渡等各种破坏法律的罪名被逮捕。

提审室里,秦知聿淡漠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态度,蒋方逸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意识,微微推了下眼睛,轻笑出声,“好久不见,秦检。”

秦知聿淡淡应下,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蒋总别来无恙。”

提审室外纪眠之几乎哭的快要昏厥过去,江凛牙关要紧,看着一墙之隔的蒋方逸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警局的隔音设备很好,纪眠之带着耳机,紧紧的握着江凛的手,耳侧的声音让她发颤,心底发寒。

“你对窈窈下手我可以理解,毕竟你要救蒋宜可的命,那纪家呢?当时你们蒋家的根还在宁安,纪家和你们有什么仇?”

蒋方逸不甚在意的扯了下唇角,满脸无辜,“当然是他碍了我们蒋家的路,扳倒一个纪家,换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用想吗?纪青寺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当我们蒋家的垫脚石,也不亏。”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室内室外的三个人,皆起了杀/心。

蒋方逸嘴硬的很,问什么也不说,江凛中途把秦知聿喊出来一趟,偏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转眸看向玻璃窗内小小的提审室中带着镣铐的蒋方逸,扬唇痞笑,眼神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