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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通传天下,百姓听闻后只觉得当今圣上爱民如子,吾等百姓能生在康熙朝,真是八辈祖宗的福气。

只允许渔民在近海捕鱼,这是怕渔民走得太远遇到不测。不允许民间商号和洋人贸易,这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

你说做买卖,朝廷去跟洋人做买卖就行了嘛,朝廷有军队,洋人若敢乱来,就跟对付倭寇一般,全部杀头。

民间到处都是说当今好话的百姓,以唐甄为首的大儒却看出了其中的不妥。

皇上这道旨意,分明是想禁止民间与海外洋人接触啊!

普通百姓只看到了洋人的坏,唐甄等人他们能从中看到洋人的好处,以后若都不接触了,长此以往,他们如何得知外头洋人发展得如何了?

唐甄忧愁:“没有海军,百姓圈在陆上,有了海军之后,百姓还是圈在陆上。海外到处是人,大清关上门来过日子是不行的。”

时移势易,海外诸国现在不能拿大清如何,焉知以后不会有壮大那一日?

想想明末清初,大西、大顺、南明政权都立誓一统天下,谁能知道最后夺得天下的是汉人最看不上的满人呢?

不可轻敌!不可轻敌啊!

可惜他唐甄势单力薄啊。

唐甄提笔,给京中的那个小丫头写信,望她能挽回一二。

何止唐甄、颜元、郭金门等大儒,甚至稍有见识的读书人,都发现了这道政令的不妥,可他们,又能如何呢?

郭金门叹息:“一月前,铸万兄,浑然兄,两位兄长曾对皇上对朝廷满怀期待,在海边看着海军,看着沿海的百姓,说大清有兴旺之兆,一月后的今日,圣上此举,却叫人……唉。”

“老师,朝臣怎么不上书劝诫皇上呢?”李复问道。

“满臣不会劝,汉臣劝不了。”

海军之事虽然是四贝勒、九阿哥等提出来的,却是汉臣一力主推,汉臣若再对皇上的旨意置喙,那位不容人反驳的君王,不知道会作何想。

李复给师弟使眼色:“你家是满人,怎么不劝一劝?皇上应不会对你们如何吧。”

董鄂嘉年也不懂皇上为什么会如此办,但是皇上都下旨了,难道还能收回?

“师兄,董鄂家只是听命办事,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李复叹气,董鄂嘉年也跟着叹气。

高坐在皇位上的耀耀圣君掌控天下,朝野内外,无论你是谁,只要在大清的地界,都必须听令。

京城内,当天听到这道旨意后,隔日京郊开诗会,一群书生意气的年轻人写诗词抨击朝廷鼠目寸光,我泱泱大国,竟如此气量狭小。

康熙对这些人没有对上次唐甄、颜元等人的宽容,这些书生全都被抓下狱,剥夺功名,禁止其再参加科考。

其他读书人以此为鉴,都不敢胡乱对海禁之事发表意见。

皇权的冷酷,帝君的威权露出獠牙,所有人必须跪下服从。

读书人,跪着跪着也习惯了,但一心逐利的商人却不会就此打住。

四大商帮领头人,徽商江家,晋商王家,浙商周家,粤商林家,他们被叶氏商行叫来帮助海军搞贸易,他们出银子出货,海军对外贸易刚走上正轨,朝廷这就要卸磨杀驴,断他们的财路吗?

“刘掌柜,当初你带着海军衙门跟我们谈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咱们把货物以成本价卖给海军,甚至答应先货后款,为的不就是一两年后海军强大了,能帮咱们开路,把生意做到西洋吗?”

最先坐不住的是浙商周家,海军贸易最值钱的丝绸,大半都是从他家的纺织作坊里抽调的,可以说,海军这第一回出海赚的三十万两银子,一半都是从周家预借的丝绸里赚来的。

周家付出的最多,周家的少东家周齐寿最着急也能理解。

刘山正色道:“诸位的担心我都明白,昨日我已写信,叫下面人坐快船送信回京城,相信几日消息就会传回来。”

“我知道,我家主子也知道,你们能来福建帮扶海军,一是为了朝廷百姓,二是冲着叶氏商行的面子,我们叶氏商行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周齐寿缓了缓语气:“我周家答应做这一桩买卖,自然是因为信得过叶氏商行,刘掌柜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们稍等几日再看。”

朝廷一道圣旨,出海的生意只允许朝廷做,民间商号全都不许,那他们之前做的都是为朝廷做嫁妆,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粤商话事人林家,林敬笑着劝道:“老周不用着急,咱们几家跟叶氏商行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都知根知底,相信叶氏商行自然会为我等考虑。刘掌柜,你说是不是?”

叶氏商行明面上话事人是刘山,这一两年叶氏商行动作太大,加上今年在南海救了回林家的商船,徽、晋、浙、粤四大商行内部也都明白,叶氏商行背后的人和朝廷关系匪浅。

徽商这次来的人是江家的少东家江升,江升是姚怀玉的表哥,他和叶氏商行的主子认识许多年了,自不必提。

这三个周家、粤商林家表态了,晋商王家话事人王伦,徽商江家的江升,自然也表示相信叶氏商行。

半个时辰后,后海军代表鄂尔泰、严真进来时,四大商行的当家人坐一块儿喝茶,气氛还是挺融洽。

鄂尔泰看了刘山一眼,这人可真有本事,只是当个掌柜,可惜了。

鄂尔泰也从京中调任至海军,海军训练的事他不懂,他分管海军贸易的活儿,论起来,他算严真的上级。

严真来自何处,刘山又是做什么的,鄂尔泰心中明镜一样。

朝廷下了圣旨后,鄂尔泰原本以为今日这场会面一定是剑拔弩张,但是没想到,大家都挺和气。

海军的现状大家都心里有数,海军的贸易有赖于四大商行的支持,鄂尔泰姿态放低,表示海军十分想和各位合作,朝廷旨意的事直郡王已经上折子给朝廷了,稍等几日,等京里消息传回来,咱们坐下再谈。

“先不谈公事,鄂尔泰大人快请坐,您喝什么茶,我给您沏一杯。”

鄂尔泰从善如流地坐下:“麻烦林东家,来一杯普洱吧。”

林敬一边熟练地泡茶,一边道:“咱们大清普洱茶好,洋人也喜欢,我看以后可以提一提价。”

江升接话:“我也觉得可以提价,不过咱们从云南采购的普洱太过朴素些。人靠衣裳马靠鞍,大家说是不是?”

“江升说得对,买椟还珠不可取,但也不能一点都不做。”

“听说在欧洲,用得起丝绸,喝得起普洱的都是贵族,跟这些人做生意,面子功夫需得做足了。”

茶泡好了,第一杯送到鄂尔泰面前,第二杯给严真,严真谢过林东家,笑问:“林家跟暹罗的三大粮商关系都不错,等到入秋后,林家可否帮忙海军牵线,我们想多采购些粮食。”

“严大人想采购多少?”

“一百万石能否买到?”

“恐怕不行,暹罗的土地虽好,但人少,一年产的粮食有限,他们还要卖给洋人,没有如此多粮食给咱们。”

林敬笑道:“秋收还早,现下也不用着急,等这里的事情料理妥当了,咱们可以去暹罗跟人谈。”

“林东家说得是。”

朝廷禁海的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买卖自此时就散了。这会儿谈秋天的事情,太远了。

叶菁菁收到刘山、严真、江升等人送来的急信,直郡王的折子也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直郡王的折子,这……”

康熙眼都未抬:“放那儿吧。”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把折子摆在御案右侧,主子爷抬手就能拿到。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今日的太阳晒得人脑袋发晕,几个送冰的小太监满头大汗地把冰抬进大殿里。

乾清宫里整个下午统共送了三次冰,坚冰融化了一回又一回,从未时初刻烈日当空,到傍晚太阳下山,宫殿里光线渐暗,康熙起身走了两步。

“梁九功,叫人传膳。”

“奴才这就去。”

今日康熙在乾清宫后殿用膳,用了晚膳后,康熙觉得身上不舒坦,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直郡王的折子,在御案上摆了一下午,无人挪动。

宫外,九皇子府。

叶菁菁从早晨等到傍晚,等到胤禟回府,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胤禟看完刘山他们送来的信,他淡淡道:“不用等了,皇阿玛只要拿定了主意,谁说都没用。”

皇阿玛既要用海军,用汉臣,但也不耽误他打压他们。

胤禟苦笑一声,自从当差后,皇阿玛在他心里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

半刻钟后,姚元景来了,他一进门就道:“福建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你看吧。”叶菁菁把信交给他。

姚元景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心里越来越沉:“皇上不能容忍海军坐大,也不能容忍汉人有一丝接触到核心权力的机会。”

什么是核心权力?兵权才是最核心的权力。

叶菁菁要是掌握一支部队,她一拍桌子说不定就反了大清了。没有兵权,她拍桌一怒,那就只能一怒。

姚元景瞪她:“脑子出问题了?想什么呢?你知道兴起兵祸会死多少人吗?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吗?”

“我只是说说。”

“说说也不行。”姚元景看了眼胤禟。

胤禟双手一摊:“放心,我不会告发福晋。”

要是可以,胤禟都想他皇阿玛赶紧退位,换个能干的兄弟上去。

叶菁菁冷哼:“你敢告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姚元景冷眼看着这对夫妻俩:“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情骂俏呢?赶紧说说,这事儿怎么解决。”

“照旧,之前怎么做生意,以后也怎么做生意。”

“呵,不能出海赚大钱,你以为那些大商人还会跟以前一样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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