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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被我父亲发现会罚我的,还要我学那些外语,我头都要大了。”他招呼雅治吃东西,慷慨的点了一桌子菜,继续道,“月彦先生好像没有教你外语,他有这个打算吗?你知道的,那话拗口到不行,我的舌头都在打结,说得不好还会被嘲笑口音。”

“口音?我听他们的口音也不一样。”

志朗吐了吐舌,“一群眼高于顶的家伙,他们口音不同就是地域区别,是特色,我们口音不同就是蹩脚,是献媚的土包子。”

雅治心一紧,“那我要好好学一下,万一丢月彦先生的脸怎么办……”

“你,你……”志朗颤抖的指着他,“你这家伙真无趣!”

雅治眉头一挑,“无趣你缠着我做什么?”

“不说这个了,不说了。”志朗摆着手,“你之前问我的那事,我打听到了。”他弯起眸,像个完成任务心满意足然后讨要夸奖的孩子,“不出名但是医术很好的医生,还是女性,她是不是叫珠世?”

雅治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缩,矜持的点了点头,

“我听朋友说,她只给一些特殊的病人医治,好像也不图钱财,一般也是由她自己寻找病人。”

雅治心头一动,“她会藏在人群中,寻找病人吗?”

“你这个说法好怪,她为什么要藏在人群中?”

“没什么,很感谢你的帮助。”

“这不算什么,你在月彦先生面前多给我说说好话就行了。”志朗笑道,“我父亲总要我和月彦先生打好关系,但我看到他就难受,他脸色苍白到好像马上就病死的模样——”

他的口无遮拦让雅治心中腾起了几分烦躁,他压低声音警告,“志朗,注意言辞。”

“嚯,你黑下脸的时候和他还蛮像的。”

志朗并不在意,“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抱歉,我有时候话不经过大脑,你了解我的,我也不是存心的。”

然后,

雅治再也没有见过志朗。

再一次收到志朗家的信件,是被邀请前去参加葬礼。

***

事后回想起来,那是雅治一生为数不多的哭泣。

他在志朗的葬礼上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所以神情竟然诡异的有些平静,回到家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浓重到压迫胸口的悲伤。

他难过得缩在房间,因为站不住只能跪倒在地上,然后哑着嗓子抽泣。

他的声音引来了家人,他们慌里慌张的冲过来拉开门,“雅治,怎么了雅治?!”

“出什么事了吗?哪里痛吗?”

家人并不能懂他,只以为他忍耐不了病痛,所以才这么狼狈的蜷缩成一团。他们围在雅治身边,安慰的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很痛,我去找医生。”

只有累好像看出了他的悲伤。

那是悔恨,那是和什么永远断了联系般的痛苦和孤独,那是让人不可抑制的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中,然后发觉一切都化成泡影的遗憾和溺水般的窒息。

累走到雅治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发生什么了吗?”

雅治哽咽道,“我的……我的朋友去世了。”

家人们费解的皱起眉,“朋友?你有朋友了?”

“累……”雅治看着白发的鬼,他是家人之中唯一一位,好像体会到雅治的痛苦般神情晦暗的,“我和他约好了看明年的樱花,他还和我说,让我成年后和他一起喝人生的第一次酒。”

“但我不明白……”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去世了呢?”

志朗的死也成了雅治的噩梦。

受了过大的打击,他的身体突然撑不住了,病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咽气,因此,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回到了神经紧张的时刻。

他卧在床榻上深一口浅一口的呼吸,累去给他找医生,妈妈则负责照顾他,虽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妈妈只能没话找话,“是什么样的朋友呢?人类吗?”

“是人类。”雅治说,也不回避话题,“我之前以为自己不在意他,因为我只见了他几面,和他聊过天,吃过东西……”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到这样简单的事往后都不会发生了,才惊觉人命比花还要脆弱,我们的现在也可能在未来顷刻破碎。”

妈妈哑然的看着他,最后只干涩的叹道,“雅治……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这一病,就病了一年,

灌了不知道多少药,雅治才在十六岁的时候又能自如行动了。

因为朋友的死,他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一些,但这也能归结于人长大后,性格自然变得沉稳。

“不要和人类交心。”累对他说,“没有意义,他们本身就活不长久,而鬼拥有漫长的生命。”

这句劝告雅治记住了。

他照常读书,和鬼一起生活,给予累关心和爱,偶尔和月彦出去。

然后某次夜晚,雅治跟着月彦行走在东京的集市上,突然察觉有什么人正在急速靠近。

那人搭上月彦的肩,眉宇间满是愤怒。

“老师,您认识这位少年吗?”

雅治轻声问道。

月彦的女儿也疑惑道,“爸爸,什么事?”

随后,雅治看到那位少年露出了惊骇到惊恐的表情。

人类?

灶门炭治郎难以置信,

竟然是人类?

女人,女孩子,少年,都是人类?!

而且这少年叫鬼舞辻无惨什么?老师??!

他们不知道这人是鬼吗——?

“不,我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这个插曲由一个行人的突然发疯揭过,雅治细细观察了那个发疯的人的模样,因为场面太过混乱,他没太看清。

似乎……很像鬼?

是什么,混迹在人群中突然伪装失败控制不住自己的鬼吗?

“雅治,我们要离开了,别看了。”

“抱歉,老师,我走神了。”

“你还有事情要做吧,先去。”

要被支走了。

雅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那我晚些再去找您。”

然后,雅治永远不会忘记他凑巧看到的那一幕。

他的老师因为被路人冲撞,被言语刺激,将两个人杀死了。

他对着唯一幸存的女性,蹲下身,低声道,

“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吗?我的脸很苍白吗?看起来很虚弱吗?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吗?看起来快死了吗?”

神经质的连问之后,他自答道,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是无限接近完美的生物。”

他将大量的血注入女人的额头,女人在三秒之后就因为承受不住变异化为了血水。

雅治忽然就把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信息串联了起来。

啊,原来如此,是那位大人。

老师就是那位大人。

怪不得总感觉哪里奇怪,因为伪装从来不是真实。

月彦并非真实姓名,和人类相伴也并非渴望亲情。他只是在寻找藏身之处,只是恶劣的玩弄人命,随心情将人类转化为鬼。

雅治一步一颤的走出那片街区,他觉得自己每一口呼吸都无比沉重,视野也因为大脑的缺氧变得模糊不清,他双眼泛红,却不知道是因为泪意还是愤怒。

原来如此,

——“就算哪个鬼有事,他都不会有事。”累对他有天性般的信任。

——“但我看到他就难受,他脸色苍白到好像马上就病死的模样——”志朗死前说过的话和刚刚被杀掉的醉鬼如出一辙。

——“鬼舞辻无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追赶到地狱尽头去取你的项上人头!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在街头拦住月彦的少年带着激怒震荡的情绪嘶声吼道。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雅治倒在地上望着天空,虚虚的感叹道。

原来如此。

再次醒来,雅治看到了那个拦住月彦的少年,或许现在该称呼他为鬼舞辻无惨才对。

救了他的就是这位少年,而医治他的是他一直寻找的珠世,

灶门炭治郎向苏醒的他解释道,“我看你晕倒在了路边,还吐血了,很痛苦的样子,就擅自把你带来了。”

雅治望着屋顶不说话,

“……你还好吗?”

“你知道……你的老师是什么人吗?”

“……”

他慌乱起来,“怎么了,怎么哭了?哎?!”

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握住雅治的手,神情也染上了悲伤,他笨拙的安慰,“……是发生了很难过的,难以相信的事情吗?”

是的。

雅治转眸看他,

“我好像明白了。”

“什么?”

“我一直以为,世上存在鬼,存在人类,都是合理的。”

“鬼和人类都是生物,只是生存的方式不一样,人类也会吃牲畜,鬼只是人类的天敌而已。而我就像被狼养大的羊,所以侥幸没有被吃,那么难道因为羊很可怜,就要把狼灭绝吗?”

“羊被狼吃,所以反击狼,想要把狼赶尽杀绝,狼觉得羊在阻止自己生存,于是也对羊毫不留情。”

房间内的珠世和愈史郎不禁侧目,满眼惊讶的看着他,

雅治清晰的说道,“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鬼是不该存在的物种。”

“他拥有智慧,他应该明晰善恶通晓伦理,而不是随心所欲为非作歹。”

“实在——太可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