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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喜看着骆静语手机里的这行字, 眼泪滚在眼眶里,整个人呆若木鸡。

Hell模式果然名不虚传。

她都还没谈过恋爱,没满二十四岁, 哪会想到这么远?别说结婚生孩子了,她甚至都没想过被母亲发现的那一天会是怎样的场景。

占喜唯一想通了的一点是, 棒打鸳鸯的结果不是看棒有多凶,而是看鸳鸯能不能齐心。那鸳鸯都还没在一起, 她怎么知道他们能不能齐心?现在鸯鼓起勇气想要试试,鸳却又给她当头一棒——他会遗传!

占喜记得纪鸿哲说过的话, 说小鱼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还有姐姐都是聋人。占喜也想过他们家是不是有遗传史, 但这种生物学、遗传学、医学上的东西哪是她上网查就能查明白的?

她低头看着手机,骆静语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心里就像卷过一片风沙,萧瑟凄凉。

他想起相亲时常婷的反应, 女孩子脸色都变了,为难, 犹疑, 尴尬, 最终化为沉默,匆匆离开。

当时他的心境倒很坦然, 觉得这再正常不过。

自从懂事后明白自己身上带有致聋基因, 骆静语对于婚恋便没了憧憬。他的婚恋选择范围本就很窄, 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对象已经很难, 这个女孩还得和他达成共识, 同意不要孩子, 最难的是, 这个女孩还得是个听障人。

骆静语是聋人,从小到大看到的听障群体,嫁娶对象99%都是听障人,父母也是这么教育他的。聋人和聋人有共同语言,手语交流无障碍,组合在一起的小家庭会比较稳定。

骆晓梅已经是个另类,骆静语不觉得自己能像姐姐一样幸运。

喜欢上占喜,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这么甜,又是这么苦。

他想一切都结束了,这下她总该明白了吧?

他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因为做那盆烫花,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识,在电梯里见到都不可能打招呼。

欢欢注定拥有平顺幸福的人生,遇到他,不值得。

这么想着,骆静语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一切回到原点罢了。感谢欢欢,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心动,甚至超水平发挥,她好像也对他动了心。

傻姑娘,原本这么聪明,怎么就犯傻了呢?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占喜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对着骆静语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滑落,用手背把它们抹掉了。

她不想哭,其实已经得到回答,小鱼是喜欢她的,她很确定。

但小鱼也拒绝她了,就像他生日那晚一样,他俩反了反,各有各的难处,共同点应该是——都觉得自己是为对方着想。

事发突然,占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骆静语的问题。

他问的是“小孩聋人!你愿意?”她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愿意”肯定不行,说“不愿意”也不是她的本心!

——我不愿意小孩是个聋人,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她的沉默在骆静语看来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愿意”。

他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再也不想和占喜就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争辩下去。

他收起手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最后转过身,大步离开。

占喜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在没想好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前,她觉得两个人彼此冷静一下也好。就像她想了十几天才想明白该怎么做,小鱼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

至少,小鱼现在知道她的心意了,看他的反应,他之前居然真的不知道。

叫什么“好大一头鱼”?分明是“好蠢一头鱼”才对!

——

第二天,占喜找出纪鸿哲的名片,给他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纪鸿哲,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你知道哪儿能收费一对一系统地学手语吗?”

“哈?”纪鸿哲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要学手语?为什么?”

“你别管。”占喜说,“要学到像你这样的,和小鱼可以无障碍聊天,哪儿能学呀?”

纪鸿哲笑道:“要不……我来教你?”

“不要!我没和你开玩笑!”占喜一口拒绝,“我希望是个女老师,能听见会说话的,这样学得更快。我会给钱,每周一次课那种。”

纪鸿哲沉默了一会儿,问:“占喜,你认真的?为了骆静语?”

占喜默认了。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儿有。”纪鸿哲说,“我是跟着我爸妈学的,和学说话一起学起来的,跟母语差不多了。我也不认得盲聋学校的老师,我认得的会手语的都是聋人,就算和我一样听得见的,也没谁有工夫去教你啊。再说了,你要学到我这么自然的水平,挺难的,就跟学一门外语一样。”

占喜很沮丧:“怎么我想花钱学个手语都没地方学吗?”

纪鸿哲想了想,说:“你要么去残联问问?……哎!我想起一个人!小鱼的姐姐骆晓梅,她是盲聋学校的语文老师,我有她微信,盲聋学校有些老师耳朵是好的,要不我找她打听一下?”

“行啊,你帮我问问呗。”占喜哼哼唧唧地说,“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她……我是谁,还有我、我认识小鱼,我就是……不好意思。”

纪鸿哲在电话里狂笑,笑完了才说:“我懂我懂,这要是让骆晓梅知道你是为了她弟,真会被她笑死。”

占喜:“……”

“哎,说真的。”纪鸿哲问,“你真想好了?和骆静语?你能搞定你妈?”

占喜叹了口气,没回答,反问他:“纪鸿哲,我问问你,小鱼的耳聋一定会遗传吗?”

“那倒也不一定。”纪鸿哲说,“我听我妈讲,小鱼他奶奶有几个兄弟姐妹,听见听不见的好像是一半一半。然后这辈人生的孩子,听得见的居多,也有聋的,比如小鱼他爸就是。到小鱼这一辈我就不知道了,我妈也不知道,就小鱼家特别背,生两个都听不见,还一男一女,都找不着规律。”

占喜又问:“这个……就算会遗传,能避免吗?”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纪鸿哲说,“得去咨询医生吧,跟基因有关,他姐不是结婚了吗?也有三十出头了,我也不敢去问她,这不找死么?”

占喜忙说:“别问别问,我就是随口一说。”

纪鸿哲又笑起来:“你俩很厉害啊,上回见他,他还说和你没什么,这才过一个月,都聊到生孩子啦?”

占喜:“……”

她郁闷地说:“谢谢你,我等你消息,挂啦,再见!”

——

度过一个糟糕的生日,又度过一个糟糕的情人节,骆静语彻底沉淀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连饭都不做了,天天叫外卖,吃得很简单。和父母发微信说最近太忙了,每天从早做到晚,一天要做三十多个发饰,暂时不回家吃饭。

他没告诉他们,他的手都做破了,很痛,怕他们担心。

其实在方旭给汉服群发主题二选一时,骆静语就希望姑娘们能选春兰,但是他做出来的两款样品,的确是粉芍药比较好看,所以在定下芍药后,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这半个月,他的左手就别想好了。

用烫花做芍药,有一个很特别的步骤。

一朵芍药由大花瓣、小花瓣和花心三个部分组成,花心有六片花瓣,大小花瓣层各有十二片花瓣。每一片花瓣染完色晾干后,都需要对折起来,用一块纱布包住花瓣,再用左手大拇指下的那块肉在桌子上按住它,然后右手用力拉纱布,纱布的纹路就会留在花瓣上,形成很自然、很逼真的褶皱感。

这个动作非常伤左手,做得少还好,做得多了,按住纱布被摩擦的地方一定会破皮流血。

但是芍药就是这样做的,很多烫花手作人想过各种方法去避免受伤:比如贴创可贴,结果很碍事,创可贴的纹路都会印到花瓣上去;比如戴医用橡胶手套,结果却是压不上褶皱;还比如那块肉太疼了,就用手的其他部位去按压,手背啊,手指啊,结果磨哪儿破哪儿。

所以,几十、上百朵芍药做下来,整只左手都要没眼看,全是破皮伤,好在它也就是破皮伤,养好了不会留疤。

每天像个机器一样开工,骆静语很少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很意外的,他以为占喜会知难而退,彻底和他划清界限,可那个女孩子却没有如他所愿,时不时地会给他发条微信,自言自语般说说自己工作、生活中的小事,有时甚至会给他发照片,大多是礼物萌萌的样子。

骆静语很少回,他真的没有时间聊天,有时候看到消息已经是占喜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他回得最多的一句是:【我开工了,不聊天。】

却在每天临睡前,把她发来的照片都下载下来,再把她发的消息回味一遍,这样才能安心睡去。

花朝节的工作内容占喜并不知情,只知道小鱼很冷淡,天天在开工,永远不聊天。

她也不想给他压力,也不会老去烦他,保持着每天三、四条微信的节奏,就像微风吹拂湖面,在他心湖里搅起一丝丝的小涟漪,风过了,湖水照旧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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