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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穰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前些天说的话,居然完全被忽视,而且对方连装都不装,就直接捧出银子想来收买他。不过正是亲眼看到眼前几人的有恃无恐,他才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训斥话再咽了回去,强压住怒火说道:“本官上次说过,今天不仅要核对一下岛上囚犯的人数,还要检查一下他们如今的待遇,包括口粮安排、住宿条件以及劳役的执行情况,李寨主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李用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这岑穰见到了银子还仍然这般地不依不饶,不过在他旁边的朱柯却捅了捅他,小声地说:“寨主莫慌,人家是文官,总是要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的嘛!其实在下都事先安排好了,没事的。”

“要的要的。”李用这才勉强笑着,又转头示意道,“各位请到寨厅里坐下,我这就让人赶紧准备。”

这个李用一向就十分嚣张跋扈,不过监押朱柯却是有点阴险细心的。他琢磨着上次来的岑知州有点较真的味道,所以也就提前将岛上的囚犯名册费心整理了一遍,虽然里面许多的细节之处都错误百出,但好歹还是把人数都修订对了。然后再针对岑穰上一次过来问到的数字,为这其间死掉的二十几人,都各自编造了一些能说得过去的原因,比如暑热、痨病以及失足落水淹死等等。

“这些,可有什么证明?”岑穰抖了抖这本册子。

“有!有!这些都有各自负责看守的小牢子签押作证;然后病死的人也有寨里的郎中检查;包括知州若是不放心,下官还可以带您去看看他们之前的住处,还可以问一问和他们曾经住在一起的囚犯。”朱柯恭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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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穰不死心,自然是要求要去看看。

朱柯镇定自若地在前面带路,十分殷勤地带着他们去看了岛上的几处牢房。很明显,这些地方都是他特意安排过的、并且有过提前的打扫整理。牢房看起来虽然条件很简陋,但也能算过得去。关在这里面的囚犯,却是个个两眼无神,瘦骨嶙峋,而且他们的脸上,还有着许多可疑的新伤。

尽管岑穰直接站出来表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问他们可有什么意见与想法,他一定会为他们作主。

可是这些囚犯却依旧神情木然地表示:他们在这里住得很好,甚至还口径一致地称赞这里的寨主、监押等人对自己十分地照顾。至于那些死掉的同伴,都是由于他们自己的不当心以及一些无法躲避的各种意外。

甚至还有囚犯会痛哭流涕地一致夸奖这里的郎中对他们有过尽力的救治。

越到后面,这李用的表情就越得意。最后还假惺惺地前来劝岑穰:“岑知州如此尽力公务,实在是令人钦佩。这里毕竟是牢狱,知州万金之躯,不便久留。我们沙门寨这么多年,一直少有上官前来探望,大家都十分地感动,特地也准备了一些薄酒,还请知州、指挥使能够赏光。”

岑穰发现对方的准备似乎十分充足,而且眼下的行动也是处处受限,继续纠缠下去,估计也很难有所突破。不过幸好来之前与秦刚商量过,还有赵驷这个后手,所以这时也就没有推辞李用的盛请,点头一同前去赴宴。

沙门岛的艰苦,那只是对囚犯的苛刻。而对于寨主、监押这些官兵来说,首先朝廷给的俸禄从优,再者别说在这里可以随意向犯人敲诈勒索,光就贪墨朝廷发的配给,也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再加上沙门岛与登州并没隔开多远,只要有钱,什么好吃的都能买回来。所以李用专门安排的这顿招待酒席,各种海鲜足量,各类肉食丰富,甚至这次专门在寨里烧菜的厨师手艺,竟然并不亚于城里的酒楼水平。

而就在李用与岑穰他们在推杯换盏之时,沙门寨的外监大厅,这次一并送来的三十五名流放犯人,包括混入其中的赵驷,正在这里接受入寨前的训诫。

赵驷用了最初的本名赵四,以江淮东路扬州囚犯的名义一起来到这里。

“各位进了这沙门寨,就要晓得这里的寨规。寨内资源有限,你们中间要分三个等级。凡是能找到亲友能寄钱的,到左边来,书信都帮你们写好了,直接在上面按手印画押。愿意交三两银子一天的可以是甲级,可住石屋,免干活,吃三顿饭;愿意交一两银子一天的便就是乙级,可住木棚,干轻活,吃两顿饭;一年一交,给一个月时间可以等你们家里的钱来。”一个嗓门大的小牢子站在高处对着他们说道。

“官爷,我家里没有人了,也拿不出钱,怎么办?”一个囚犯畏畏缩缩地问道。

“穷鬼就都站右边,每天一顿饭,自己在岛上找地方睡,每天准时报到来干活。干得好,可能还会再多赏一顿饭!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正好听到底下的囚犯中间似乎有点议论声,这个小牢子冷笑了一声道:“可别自作聪明,家里明明寄不来钱,还假装来冒领个甲级、乙级的,一个月后一旦查实收不到,直接送到‘成仙崖’推下去。那个地方可有二十丈高,下面全是各种礁石上,摔上去就可直接成仙,然后傍晚一涨潮,尸身可以直接归入大海!”

这些话说得是平平淡淡,可听在了耳朵里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赵驷从登州监牢到这里的过程中,已经有意识地与同行囚犯拉近关系,他本性爽朗,对于去沙门岛又没什么根本性的恐惧,所以很快便赢得了在他身边几人的钦佩。

尤其是一个两浙路苏州来的囚犯,姓石名生,说是因为反抗应奉局的明征暗抢,出手打死了一名局卒,本要被判处斩刑,后因邻里父老联名请愿,两浙提刑司将其改判为流放沙门岛。石生的江湖气息很重,三言两语之下便就与赵四很能谈得来,对其一口一个“四哥”,很是投缘。

赵驷心里有数,抬脚之前还专门看了看旁边的石生,对方大嘴一咧:“四哥你家有条件,就你去吧,兄弟我皮糙肉厚,住外面没有事。”

赵驷此时也不生事,就与另外几人去了左边,从中选了一封甲级书信,上面的内容都是事先写好的,大致便是向家里报平安,但需要银钱一千零八十两,就是一天三两共一年的数。底下空着的地方,就是留给他们自己签名画押,不识字的人会有牢子负责帮你填写地址。

像赵驷这样选甲级的也就三个人,其他站过来的人多是选了乙级的,只需要三百多两。不过最后还是有一大半的人,只能无奈地站在右边。

大家原想差不多暂时也就这样了。

却没想到,又有一个牢子站出来,拿了一张纸,吆喝着喊出了四个名字,其中就有一人是石生,还有一个人是与赵驷一起来左边填过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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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四个,临死前给你们一个明白。你们的名字,都是你们的仇家交足了钱,而且是很多的钱,才能转到我们这里。你们的仇家,为的就是要你们的命!所以,冤有头、债有主,待会儿送你去成仙崖,死了之后的事情别赖我们!”

这四个人一下子就都听傻了,尤其是那个刚填写了家信的囚犯,激动地叫起来:“官爷,我家里有钱,我已经写好了书信,别杀我,我还可以让家里再加钱!”

“别聒噪!”牢子眼睛一瞪,“沙门寨的规矩是,帮官不帮囚,帮外不帮里,要怪就怪你自己咋就被发配到这里来了!带走!”

立即边上过来了拿着刀棍的牢子,就要把这四个人拉出来。此时在场的囚犯们,身上、脚上的镣铐都没去除,所以除了挣扎与哀求,一时都没有好办法。

只是听到这里的赵驷,心头的怒火已经开始升起。

在来之前,他是听说过在这沙门岛上视人命如草芥的说法,但是这次是跟着岑穰与方腊一起过来,想着今天这里的牢子们想必会收敛一些。他甚至还做好了要在这岛上多忍耐几天、才能搜集到证据的准备。

哪知道,这帮牢子却会如此地有恃无恐,直接一上来就开始勒索,“定规矩”,光看眼前的物证、人证就已经是一大堆且够了。

就在凶神恶煞般的牢子们要把点名的犯人从大家身边拉走时,赵驷侧身向前拦了一步,并冷冷地说道:“各位官爷,我们虽然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但朝廷却没有判我们死罪。吃些残羹冷炙、干些脏苦累活,也就都认了。可是,总不能视王法于无物,收了黑心钱,随意定我们的生死吧?”